锐利的犬牙刺破脆弱的皮肤，手背上钝痛传来，叶姜姜痛呼一声，下意识要把眼前的少年推开。
正要抬手时，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出血的手背上。
水滴溅落，在她手背留下一小块水渍，将伤处渗出的血晕染开来。
叶姜姜动作蓦地一顿，抬眸看向绝望的少年。
方才发疯般撕咬的少年现下松了口，眼泪却也似断了线，一滴接一滴地从他苍白的脸颊上划过，流至瘦削的下颚，滴落在染血的衣领上消失不见。
他死死咬住苍白干涸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执拗地坐在地上不起身，他一边无声哭泣，一边一块一块地翻找地上的碎片。
找了好一会儿，许是没寻到想要的，抬头焦急四顾间，瞥见叶姜姜手中还捏着一段。
少年立刻手脚并用地扑来扒她手指。
他的指甲许久未曾修剪，长出指头长长一截，是他最锋利的武器，划在手上便是一道血痕。
叶姜姜吃痛，连忙松开手。
夺过叶姜姜手心的那段，少年抹了把眼泪急急地翻看，在看到熟悉的记号后，终于身子一瘫，哭出声来。
他手握成拳紧攥着那段碎片抵在胸口，身子抖得如同筛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少年哭得厉害，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却恍若没有知觉。
叶姜姜担忧地上前想看他伤口，被他一把挥开，厉声驱赶：“滚开！”
时晏跪坐在原地哭了许久，久到旁人以为他不会再有动作，纷纷散去时，他却突然蹿起，像只发狂的野猫般蹿到陆媛媛的面前。
站在比他还要高半个脑袋的少女面前，他举起手中那块玉镯碎片，昂着头，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绯红眸子，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为自己正名：“这是我的！不是我偷的！是我阿娘留给我的！”
时晏捏着镯子碎片的手发颤。
当年阿娘有两块一模一样的上好和田玉镯，是在温家时她生母送给她的生辰礼。
阿娘对这对镯子宝贝的紧，即便是爹爹也不让乱碰。
后来在他们兄弟五岁生辰那年，娘亲把一块给了与时，一块给了他。
爹爹怕他们兄弟二人分不清，便在内环上刻下了他们的名字。
这是他关于爹娘、关于与时唯一的念想，可是现在镯子碎了，他什么都没了……
陆媛媛识的字不多，但是简单的，她还是认得的。
看到时晏手中玉镯碎段上以周正的小楷撰的“和光”二字，她不可置信地瞠大双眼。
这，这竟真的不是她的那块！那她的镯子去哪里了？
“我，我的那镯子，也是这模样的……我……我不知道……”
她又急又愧疚，哆嗦着手想要接过再看，可又不敢，说着便哭出声，转头去求助陆虎，“哥哥……”
陆虎看着自家妹子哭得这么伤心，脸色沉了沉。
以他的脾气，若是从前，不管他是在理还是理亏，若是有问题解决不下，那便把制造问题的人解决了。
可是眼下……
他转头看向一旁手持长剑，长身玉立、神色如霜的叶姜姜，不敢放肆，只能十分不情愿地从腰间掏出几块碎银，不耐烦地上前塞进时晏手里。
“你早说你的镯子有记号，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这样，我手里的钱全部赔给你，这些钱够你买几个镯子了，你看行了吧！”
时晏没有接，几块碎银子从他手心滚落在脚边。
周遭的灾民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银子心痒痒，可是看到持剑的叶姜姜，只能收了蠢蠢欲动的心。
陆虎没管时晏有没有收下银子，给钱已经是他最大的退让。
没再搭理叶姜姜和时晏，他拉着站在一边哭得打嗝的陆媛媛就要走，只是还没走出几步，那柄碧蓝色的长剑又架在了他的颈上。
叶姜姜被陆虎的嚣张态度惹恼，提剑拦下要出门的二人。
“你们污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偷窃，并且将他打成这般模样，随便给点钱就要了事，未免想的也太简单了吧。”
况且那还是未来要由她带的孩子！
长剑架在颈上的一瞬，便有丝丝寒气自剑身蔓延开来，陆虎察觉到凉意，变了脸色，“还要怎样？爷手里的银子，已经全给他了！莫要以你剑修的身份欺辱人！”
叶姜姜冷着脸，沉声道：“跟他道歉！”
银子算什么，在这种逃灾逃难的时候，最不值钱的便是银子。
“哥哥！”陆媛媛见陆虎颈间横着的利刃，连忙跑到他身边抱住他的手臂，轻摇规劝：“这事是我们不对，你就跟和光弟弟道个歉吧……”
一听要跟时晏道歉，陆虎气得脸红脖子粗，瞪着叶姜姜扬声挑衅：“让我给这小杂种道歉，杀了我也不可能！”
他说罢，便梗起脖子，真摆出一幅要赴死的模样。
陆虎当然不是真的不怕死，而是早前他在凉州做打手时便听说过，仙门自有仙门的规矩。
除魔卫道可以，若是滥杀无辜，便是犯了戒律，届时会有专门的戒律司介入处理。
况且刚才那小子都快被他打死了，这女修也只是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威胁，没有真的动手。
他就赌这女修不会真的杀他。
叶姜姜见他这幅德行，气得捏紧了剑柄。
她恨自己没有胆量杀人，也恨自己身手太弱。
若是上辈子在长华山时再努力些，拳脚功夫练得再厉害些，现在哪怕杀不了他，也要暴打他出气！
见叶姜姜许久没有动作，陆虎彻底放下心来，绕过叶姜姜手中的剑，便大步朝外走去。
就在这时，霜碎忽然有了异动，它的剑身不断地抖动，似乎想要从叶姜姜手中挣脱。
叶姜姜禁不住那力道，刚松手，它就像支箭矢一般倏地蹿出，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蓝色残影。
没等叶姜姜回过神来，飞出的霜碎已经击在陆虎的腿弯上。
只听到男人一声凄惨的痛呼，闻声望去，就见方才还嚣张无比的陆虎此时已跪倒在地，正哆嗦着，想要起身。
然霜碎却没给他爬起的机会，飞到陆虎的面前，甩身一剑鞘拍在他脸上。
“啪——”陆虎的脸瞬时高高肿起。
若是有人离得近，大约还可以看到从陆虎大张的口中飞出一颗染血牙齿……
可见这飞剑的力道……
常年生活在村子里的村民们从未见过可以自己动的兵器，纷纷吓傻了眼。
就连叶姜姜也反复确认了好几次，她确实没有灵力去催动霜碎。
然而霜碎的动作还未停，陆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从地上爬起，浮在空中的霜碎便一剑柄袭上他的腹部。
强劲的撞击直直将他从屋外顶到屋里，摔在时晏的脚边。
陆虎吐了一口鲜血，挣扎着还想再爬起，霜碎最后一击落在他肩胛骨上，只听“咔嚓”一声，似是骨裂。
男人痛苦地哀嚎一声，瘫倒在地，彻底爬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向叶姜姜求饶，“女仙，女仙别打了，我道歉！我跟陆和光道歉！”
他以为方才是叶姜姜控制着霜碎暴打他。
见陆虎彻底怂了，霜碎才满意地敛去剑身的灵力，飞回叶姜姜的手里。
叶姜姜目瞪口呆，忘了回应。
陆虎匍匐在时晏的脚边不断磕头，“陆和光，实在对不住！我该死，不该诬陷你，不该动手打你……你让女仙饶了我吧，以后……以后我陆虎绝对不敢再找你麻烦。”
陆媛媛也哭着从院子中跑回来，看到陆虎这幅头破血流，嘴青脸肿的模样，忙跪倒在叶姜姜脚边，扯着她的裙摆恳求道：“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不要再打了，哥哥已经知道错了，再打哥哥就要被打死了。”
手中霜碎的剑身轻震，叶姜姜回过神来。
瞥了一眼地上的陆虎，见他说完求饶的话，便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一幅快要不行了的模样。
不想惹上人命，叶姜姜松了口，却扮出一副狠厉模样，对陆虎道：“快滚！以后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叶姜姜话音落下，陆媛媛连忙抹着眼泪上前，搀扶着陆虎离开。
混在看光景人中的陆小二和陆小晴见状，也赶忙一同溜走。
庙里庙外围观的村民看完了戏，明面上没有什么，暗地里却都在拍手叫好。
陆虎这个村中一霸，总算有人能收拾了。
他们低声议论着，四处散去。
最后人都走完了，这里只剩下叶姜姜和时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