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朱红色的门展示安大燕百年的荣光,九龙绕柱盘旋而上,白玉嵌着金珠,琉璃映着光辉,完全异于前朝的极尽奢华的装潢。
不同于以武治国的前朝,燕朝改早朝时间为辰时,众大臣在卯时等候于殿外,或交流,或低头。
兵部尚书陈震风目光沉沉的看着前方,直到有人影落于身侧,才抬头看去,在认出来者身份之后,躬身行礼。
“请四殿下安。”
闻昊面上挂着温润笑意,虚扶他的手臂。
“陈大人不必多礼。”
似因凛然晨风的侵扰,闻昊还未收回手,就重咳不止。
哪怕众人皆知四皇子重疾在身,身体虚弱,也还是忍不住为他这幅无法供他施展才华的身体而感到惋惜。
距离四皇子最近的陈震风也是如此,他从怀中掏出帕子,举于胸前。
“望殿下不嫌,请用。”
闻昊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的接过绣着花纹的帕子,贴于嘴边。
半晌,四皇子似乎终于从撕心裂肺的咳嗽中缓过神来,捏着帕子,略带歉意地说道:“本欲与陈大人交谈几句,却不想污了你的帕子。”
陈震风毫不在意地摆手,“帕子而已,您这话可就折煞老臣了。”
闻昊看着绣于白色帕子边角的清幽兰花,闻言道:“栩栩如生的绣品,陈大人抬爱了。”
陈震风听着四殿下沙哑的嗓音,本不欲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与之过多交谈,但听到对方夸赞了手帕上的刺绣手艺,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小女绣着玩罢了,比起其他名门闺秀的手艺,她还不够看呢。”他拢着胡子,似炫耀,又似谦虚。
不远处时刻注意着他们这方动静的吏部尚书听闻此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浊气,谁人不知这陈疯子连自己的命都拴在官帽上,却只宝贝他的唯一一个闺女,这不,一听四皇子夸赞他闺女手艺好,鼻子都快翘到房檐上了。
陈震风话音落下,双手前伸,欲接过男子手中的绣帕,却只见男子目光微歉地注视着他,再一次用帕子捂住嘴巴,重声闷咳。
陈震风尴尬地将伸出去的手掌放了下来。
“教陈大人见笑了。”闻昊的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哪怕身子再不爽利,他待人的方式也从来都如沐春风。
他拿起又放下手中的白丝帕,困扰地开口道:“这帕子……”
眼看四皇子的身体状况根本离不开这遮掩之物,再加上众多同僚都在场,而且四皇子刚才的一席话也让他们知道了这帕子是出于陈尚书之女的手中,想来即便是放在四皇子手里也不会给他的女儿惹来非议,他也实在不想在金銮殿前为了一块帕子而小气,所以陈震风只能按耐住心中的不舍,故作大方的将其拱手相让。
而在四皇子儒雅道谢之后,钟声响起,大太监李玉的声音嘹亮刺耳,宣他们上朝觐见。
……
“北境战事告一段落,臣认为皇上应召回驻于边疆的六皇子回京叙职。”
皇椅上的男人目如隼鹰,在兵部尚书的脸上停留片刻。
燕朝与全民习武的前朝不同,是典型的文官治国,将军手中的兵权在无战事的时期需交还皇帝,以此来保证皇权不会受到威胁。
这完全是出于前车之鉴,倘若不是前朝对于兵权的宽松管制导致将军势力如日中天,又喂大了他的野心,便也不会有逼宫的发生,此时也就不存在燕朝了。
正因燕朝皇位由此而来,所以自燕朝始皇开始,便极尽所能地开始层层削弱军队的权力,无论是战前兵士的招募,还是战时后勤的补给,皆由另外的部门负责调配,这也是设立兵部的目的。
可以说除了带兵打仗之外,将军空有头衔,毫无实权,甚至在休战时期只能待在京城练兵之外,不得外出。
“战事刚休,若此时撤走大将军,恐有野草复生之忧啊。”
皇帝尚未表态,这等于是在明示其他人站出来发表与之相异的言论。
于是秦御史走出队伍,目光犀利地看向陈尚书,意有所指地道:“还是说,兵部对战事有着不同的看法,陈大人敢保证在这兵强马壮的秋季,匈奴人不会转土重来?”
被殿前御史纠察是件极其不好过的事,他们闻风而来,从不给人留面,此时,便是在暗指兵部想要一家独大,连本不应该他们负责的指挥打仗都妄图插手一二。
陈震风不愿与他纠缠,却也看的出来皇帝不过是借御史之口在敲打自己,他又上前一步,振振出声:“自大燕建立以来,历代将军无不在休战时主动请辞将军之位,唯有六皇子一人离京七载,连回京叙职一举也未曾有过,与兵部的交接皆有副将代笔,臣唯恐他常驻边疆,忘却皇恩啊!”
他痛心疾首的摇头,说到最后一句时甚至以袖掩面,似在愤懑于六皇子不顾燕朝几代的规矩,养兵于边疆的隐患。
满朝沉静,连躬身低头的大太监李玉都眸子震动,惊于他话中明目张胆的对修罗将军的问责。
但最终,皇帝也没有允与不允,众人心事重重地下了朝。
……
未时,得了四皇子允许的许青晚乘坐马车来到外城的一条不起眼的巷子前。
与内城的遍地官员不同,外城多三教九流,玩乐之地,所以这一次许青晚的身边跟着四名侍卫,再加上赶车小厮与贴身侍女,这一行共七人,虽算不上浩浩荡荡,但在又窄又矮的巷子前,还是显得颇为拥堵。
黛蓝看着这在外城绝对算得上是偏僻角落的地方,皱着眉头屏住了呼吸,一股不知是酸是臭的气味扑鼻而来,简直像时泔水被倒在了路中间,让跟着许青萄多年却从未吃过苦的她颇为不适。
但是见到小姐一派淡然,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这恶劣的环境,她便也收了表情,誓要在这里维护住小姐的脸面。
许青晚不知黛蓝心里所想,她怎么会不介意这股脏民的气味呢?
只不过一想到她要见的人以聪明才智著称,便反复在心中自己绝对不可露出半点不适的端倪,以免惹得这位未来的‘阎王军师’不快,她是来搜罗人才收拢人心的,可不是来结仇的。
她当然知道那天夜里四皇子同样对这人起了拉拢的心思,所以顺势说了自己对此人的担忧,既在四皇子的心中立下了对她善良本性的美好,又得到了施晨恩的所在地址。
她小心避开泥土地上的食物残渣与马粪,来到一座简朴至极的砖瓦屋前。
得了令的侍卫上前敲门,三次过后,始终不见有人开门。
大抵是因着他们敲了太多次,而且这邻里相距紧密,瓦墙又算不上隔音,于是在侍卫快要耗尽耐心之际,与之相邻的一扇门被从内打开了。
许青晚等人本没有理会隔壁动静,怎料那人见他们连个目光都没有分过来也不着急,就这么倚着门看他们敲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还是敲门的侍卫先停了手,他在得到黛蓝的眼神示意之后,走近那个吊儿郎当的男子几步。
“这里住的是个书生吗?”
“你们找那个瘸子干什么?”男子没有回答侍卫的问题,反而朝他提问。
“与你无关,你只要告诉我他几时回家即可。”
侍卫以为施晨恩是暂时外出。
男子吐出嘴巴里面的干草,挠了挠黝黑的脖子。
“这可不好说,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今天。”
他说的含糊,手却做了个姿势。
许青晚看不懂他的小动作,但经常出府的侍卫却看懂了他的意思。
他从荷包里拿出几两碎银抛给他,这是足够普通四口之家吃上一个月的银两。
男子接了钱,掂量过后,满意地将其收好,这才咧嘴一笑,道:“你们来晚了,他那张贱嘴不知在内城得罪了哪个贵人,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扔出京城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回家,没有看见许青晚脸上的惊慌失措。
“等等!”
本来不愿意与此等贱民说话的许青晚从侍卫身后走出,叫住了他。
男子步伐一停,转身看向这位浑身贵气的女子,光是看她衣着,便知其出身高贵,所以男子一改刚才面对侍卫的吊儿郎当,谄媚地笑着说道:“大小姐还想问些什么?小人一定言无不尽!”
许青晚内心对他的鄙夷更甚,却抵不住心中焦灼,于是省略了让侍卫传话的步骤。
“他是何时离开的?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男子表情诧异,困惑问道:“他被打的时间我倒是记得,是昨天晚上入夜之时,毕竟这人嚎得街坊邻居无不受其烦扰,但他去哪了这事儿,我又怎知那贵人会把他扔哪里去?”
许青晚不曾想到自己不但没改变施晨恩离京一事,甚至连对方临走前都没能见上一面,她一面后悔于为了不暴露自己而故意等待四皇子的调查结果多等了几日,一面又惊恐于即便是知道了前世的轨迹,自己改变了施晨恩在当日茶楼被打断了腿,但结果却殊途同归,施晨恩还是被赶离了京城。
她恨不能马上出城寻找此人踪迹,可惜身为皇子妃,她的一举一动落在外人眼中都不能落下把柄。
她转身就要走,但其中一名侍卫却被男子拦了下来。
“大小姐,你们要的消息我给了,这银子……”
满心烦躁的许青晚给了侍卫一个眼神。
拿到不少于十两白银的男子看着他们马车离去的背影得意的吹了个口哨,然后关上倚着的门,晃晃悠悠地走到刚才被敲了不知道多少下的紧闭着的木板门前,从胸前掏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小天使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ung 10瓶!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