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样啊……”许青萄喃喃说出自己对于改头换面的浅薄想法,“我们换身衣服,剪了头发,把脸抹一抹,可以吗?”
“如果这么简单就可以蒙混过关,那守城的官兵就必须以死谢罪了。”
那个玩忽职守,粗心大意而差点放跑逃犯的官兵,就是如此下场。
许青萄沉思了许久,还是觉得这个办法牺牲太大,于是问道:“你觉得这个办法真的可行吗?我们可以到达叄州吗?”
叄州是如今六皇子的所在之地,也是他们的目的地。
现如今,除了通缉令之外,她所受到的威胁还有不知身在何处的魏见沉、远在京城的原女主、以及随时都会放弃保她的渣男太子。
许青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若是划伤了脸教人认不出来,从此隐姓埋名也是好的,毕竟在世人眼中,女子爱俏,原女主与太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许青萄’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会对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脸如此狠心。
“倘若你那天没有回头,也就没有此等麻烦事了。”
她的犹豫写满了全脸,闻浸溪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意有所指道。
然许青萄听言,以为他口中的回头,是不久之前在地牢的那一次回头寻他。
“其实就算真的跟那县令走了,也未必就会安全。”
若她真的一个人上了路,估计是逃脱不了已经成了皇子妃的许青晚的追杀的。
她的话惹来闻浸溪的带有深意的一撇,“的确是这样。”
如果她真的中途离开,他会在毁掉地牢的同时杀了她。
许青萄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怎么才能蒙混过关去往叄州上面,对他的言下之意丝毫不知。
“那如果,只划一点点,会有用吗?”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在说笑话,一点点的划伤能起到什么遮掩作用啊,官兵如果都是这样的饭桶,安朝早就完了。
正要开口弥补,就听到少侠的声音。
“有用。”
听了他的话,许青萄虽然心有怀疑,但毕竟少侠才是那个曾经见过有人成功逃脱的人,所以在她的心里还是相信他做出的判断的。
“那、那来吧。”她深深呼吸,不停地做着心理建设,才从嗓子眼吐出这几个字,鼓起勇气正准备让少侠拿剑,就见少侠手中已是一把出了鞘的剑。
没想到他动作这么迅速的许青萄咽了口唾沫,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划哪里?”偏偏少侠还在问她要在哪里下刀。
明明此时无光无亮,但许青萄却分明觉得自己能够看见贴在自己脸侧的漆黑剑身上所折射而来的冷意,深入骨髓,又如影随形。
一想到这柄锋利凛然的剑已经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她就条件反射地歪头躲开一段距离,内心无比后悔自己的提议。
“就没有卖□□什么东西的吗?我们还是换个方法吧?”
“□□?”闻浸溪顾名思义,“也可以,你想从谁的脸上剥皮?”
若是换了别人说出这句话,许青萄只会认为是对方的玩笑,但这话一旦出自少侠口中,就给了许青萄一种他真的会去别人脸上剥皮的感觉。
“不,我不喜欢,还是算了吧。”
许青萄看着停在脸侧的剑身,想要远离,却还是觉得自己与它的距离越来越近,原来是少侠见她逃避,也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倾身。
眼看着马上就要划到自己的脸上了,许青萄连忙大声制止道:“等、等等!”
少年似乎并不意外她反悔了决定,低头问道:“放弃了?”
他说着,也没等她回答,似乎料定了她会临阵脱逃,直起了弯下的上身,并收刀入鞘。
鞘与剑身擦过,带起沉静的轻微声响。
尽管少侠并未对她中途放弃的行径作何评价,但许青萄却莫名觉得他这副把她的行为尽在掌握的姿态让她本就不痛快的心恼怒得紧。
“难不成你就敢在自己的脸上动刀吗?”她将难题扔给了他,“反正我们是两个人一起行动,就算我划了脸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会被认出来。”
要说显眼,许青萄觉得少侠比她要显眼的多,毕竟少侠身高腿长,走在街上明显比周遭的其他人高了不止一头,浑身的桀骜气质连农夫的粗布麻衣都遮掩不住,只要他出现在周围,没有谁会注意不到他。
就在许青萄觉得自己会扳回一局的时候,只听少年悠悠回答道:“敢啊。”
许青萄本来还在绞尽脑汁地考虑着其他的对策,此时扒拉青草的动作一顿,看向少年的方向。
而少年还在接着她的质问说道:“你都有胆毁了容貌,我又怎么会怕?”
这话听在许青萄的耳朵里,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在嘲笑她是个胆小鬼。
“你在笑话我没胆?”
她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少年此时的表情,却碍于此时阴暗的天气,便是瞪到眼睛酸涩,也只能堪堪看见少年的轮廓,但即便看不清脸,少年随性大方的语气,却明确表现出了他并没有在开玩笑。
虽然他并没有笑出声,但许青萄还是觉得他定是脸上又挂着笑容,仗着自己看不清,明目张胆地在嘲笑自己。
许青萄看到少侠的脑袋晃了晃,连带着身后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鸦羽长发也跟着晃动,他似乎是在摇头。
“没有笑话。”他试图矫正她的误解。
“你没否认你确实在说我胆子小。”许青萄更气了。
如果说之前她面对着尸体又吐又哭的时候,他笑她没胆也就算了,现如今她逃犯也当了,甚至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也是真的决心牺牲自己的美貌了,她都觉得自己的胆子已经是破了天了,又怎么甘心咽下他对自己的嘲讽。
“你来,我这次不会再躲了!”
“若你再放弃?”他显然不信。
“谁放弃谁是小狗!”许青萄被他激得怒气冲冲的吼完这句话,瞬间就后悔了。
但已经说出口的话,她的自尊心不容许她收回,于是只能微颤着双腿,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凛然刀锋。
闻浸溪的眼睛能够清楚映照出少女的脸,他有些疑惑为何自己越是说实话,她就越是脸颊涨红。
但见她再一次鼓起芝麻大的胆子让他对她下手,他便觉得心情愉悦,于是收起了只画到一半的画像,专心地拿着‘尘锋’——他随身携带的长剑,在她的脸上来回比划着。
他兴致勃勃地找着角度,回忆着惩戒室中的罪人的各种惨状。
他的记忆力非常好,能够清晰地回想起他们所有人的脸庞与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脑海中回荡着不知凡几的哀嚎,同时也将他们脸上用利器豁掉的疤痕还有烙铁燎出的坑洼一一比照在少女的脸上,眼神晦暗,粘稠的如同星子沉寂的夜。
少女剧烈颤抖的睫毛与眼皮下不停滚动的眼珠无法制止他的动作,骨节分明的手牢牢地捏住了少女欲往后躲闪的下颌。
许青萄只觉得下巴越来越痛,但她知道他是在防止自己如刚才那般躲闪,所以只忍耐着,没有痛呼出声。
周遭沉静的如同无人之地,若不是脸上还搭着一只手,闭着眼睛的许青萄甚至感觉不到少年的存在。
他实在是太|安静了,寂静到没有风声的环境让许青萄不禁害怕胆寒。
内心的惧怕让她忍不住睁开眼睛,但少侠结实的身体将她整个人都罩住,挡住了所有光亮,她满眼都是黑暗。
“你要划了吗?”她忍着害怕,问道。
少年没有回应,他似乎被手中的动作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而他的沉默更是让许青萄本就摇摇欲坠的决心倒塌了一大半,倘若此时少侠像平时那样说点什么,哪怕是让她生气的话,也能够缓解她的恐惧,可偏偏他此时闭口不言,导致许青萄心跳加速,说不上来的恐慌缠绕在她的心间。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先别动!”
她伸出手去抓下巴上的那只手的手腕,但她的手心冒了一层汗,滑腻的几乎抓握不住少年的皮肤。
她即便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此时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连少年的一根手指的掰不开。
同时,她已然清晰地感受了剑刃的凉气,脸颊刺痛,她被激得寒毛直竖。
她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剧烈的痛意,只是周围堪称诡谲的气氛将她心里的恐惧与茫然无限放大,一直紧绷着的弦霎时就断了。
在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眼角湿热,涌上了泪意。
就在她决心放弃挣扎,不再犹豫、一鼓作气的忍耐过去的时候,少侠的动作突兀的停了下来。
闻浸溪的目光不在关注剑身上缓缓擦出的鲜红血液,反而注视着少女眼角将滴未滴的液体许久。
她昨晚在自己面前哭个不停的样子在脑海中闪现。
许久没有迎来剧痛的许青萄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云层飘过头顶,月亮的光辉终于润泽了这片角落,她也终于能够勉强看到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眼瞳,如同幽禁阳光的琥珀。
见他停下动作,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许青萄松了口气的同时暗自紧张。
她不想反悔自己信誓旦旦的决议,但又真心怕疼,正头脑混乱的思考着要怎么办的时候,眼前的少年突然开口:“怎么不哭了?”
她一头雾水,却还记得往后躲了躲身子,以求远离刀锋。
“哭?哭什么?”
她松开落在少年手腕上却没有起到些许阻拦作用的手,抹了一把眼睛,擦去眼角还未成型的泪水。
明明放话说自己不怕,却眼角挂泪,正当她觉得尴尬羞恼的时候,她感觉到下巴一松,而手掌一紧。
她诧异看去,原是少侠松开了她的下巴,又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心满是汗与泪,此时缓过神来,连她自己都觉得粘腻。
正当她以为少侠是想要借此笑她胆小,想要把手抽出来的时候,手却被抓得更紧。
许青萄的余光瞥见长剑落地,随后少侠的修长手指点在她的眼角,温热微凉。
他的声音依旧醇厚清朗,却夹杂着少女无法觉察到的喑哑。
“你怎么不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狠的小溪与倒霉催的小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