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听到后面的动静忙转头一看,咦?那胖姑娘怎么掉下去了?他赶忙走过来扶起了顾浅浅。
“谢谢。”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和灰尘,和老人道了一声谢。
老人看着她,面上有些担忧:“小姑娘,你没事吧?”
顾浅浅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
但其实刚刚摔这一下还是挺疼的,她好像闪着腰了,她用手用力的揉了揉,抬头看着还乖乖坐在牛车上的虞奴,幸好他没有摔下来。
顾浅浅重新坐上了牛车。
“小姑娘,坐好了吗?”老人手拿牛鞭回头望了一眼。
“好了。”她这次扶住了身后的栏板。
牛车缓缓而行。
虞奴静静的看着她,顾浅浅抬眸,两人的视线交叠。
在她清澈明亮眼中,他看到了阴暗似鬼的自己。
顾浅浅朝他笑了笑,友好提醒:“小孩,抓住你身后的栏板,当心掉下去。”
虞奴顿了一会儿,苍白瘦弱的手指往身后伸了过去。
她看着他,小孩其实长的很好看,尤其是眼睛,眼形细长,眼尾微微向上弯起。
本是很妩媚的一双眼,但在他这里却显得深沉又冷漠。
好奇怪。
虞奴注意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微微低下了头,眼里快速的闪过了一抹厌恶。
这个姐姐,真讨厌。
顾浅浅自然是没有看到他眼底的神色,她别过头望着老人的背影:“爷爷,怎么称呼您?”
老人笑了两声:“叫我刘老就行。”
“刘爷爷,您是去卖背篓吗?”她脚边堆着几十只背篓,看起来是刚刚编好的新货。
老人哈哈一笑:“对嘞,今年天气干旱,收成不好,只能编一点背篓出去卖,好混混生计。”
老人语气轻松,但顾浅浅心里却泛起了微微的难过。
“刘爷爷,您是哪个村子的?”她继续问道。
“南山脚下莲花村的,小姑娘,你有时间可以去我们村子里玩,我们村每年到夏天的时候,池塘里面的莲花会成堆成堆的开,你们小姑娘一定喜欢看。”老人没有回头,“对了,我老头子家就种了一大片,小姑娘,到时候你可以来看看。”
顾浅浅笑了笑,“莲花村”她记住了。
“谢谢刘爷爷,有时间我一定去。”
听着他们的对话,虞奴面色无波,花有什么看的,漂亮的东西总是活不长久。
他微微佝着身子,心脏处又传来了一阵一阵细微的痛楚,他睫毛轻轻颤抖,该死的。
他试着闭上眼睛,只要睡着了就好了。
以前不管是饿了还是痛了,他总是逼迫自己睡着,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
就再也不会饿、不会痛了。
他这一副病体能够苟延残喘到今日,老天爷真是对他开了恩。
不过这人世间,无趣、无趣极了。
牛车越行越远。
顾浅浅昨晚在破庙里睡得并不安稳,此时身子里的疲惫感又渐渐的涌了出来,她的眼皮开始打架。
牛车到了城门口,老人叫醒了她,此时已经到了下午。
顾浅浅睁开眼睛醒了醒神,看到了前面的大门,她连忙轻轻摇了摇虞奴。
他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睁开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可笑,自己竟然又梦到了那些事。
看着他不太好的面色,顾浅浅担心的问:“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虞奴敛了敛神色,轻轻摇了摇头,装的很乖。
可她还是不放心,一直注意着他。
他们两个跳下了马车。
“谢谢刘爷爷了。”顾浅浅朝着老人鞠了一躬。
老人连忙摆了摆手:“客气客气。”
眼见着城门口人头攒动,守城的侍卫拿着一张画像正在城门处找人,顾浅浅好奇的踮起脚尖看了看。
“听说那永延王府的郡主两日前失踪了,闹得满城风雨,那永延王夫妇正在着急的找女儿嘞。”老人牵起牛车,对着一脸好奇的顾浅浅解释道。
顾浅浅一愣,竟然是找她的?
不过如果让守门的侍卫认出她来的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
那她被虏进匪窝的这件事不出几天,一定会被传得沸沸扬扬。
她倒是没什么,就怕给王爷和夫人蒙羞。
想到这,她连忙问身边的老人:“老爷爷,您认识那永延王府的郡主吗?”
老人摇了摇头,随后压低声音:“只听说那郡主身形宽胖,其他的倒不知道。”说完之后,他猛然看了一眼顾浅浅。
顾浅浅心都提了起来。
老人立马又摇了摇头:“小姑娘,你脸上的东西要不要擦一擦。”
“不用不用。”顾浅浅连忙摆摆手,她这才记起来,原来自己脸上昨天晚上被化了死人妆,而且又被自己胡乱的擦了一通,所以现在脸上应该和个调色盘差不多了。
这么一来的话,那门口的侍卫就算对着画像也不一定会认出她。
天助她也,她趁机再把头发弄乱了几分。
随后她牵起了虞奴的手,虞奴皱了皱眉,想要挣脱开。
但顾浅浅微微有些严肃的看着他:“小孩,不要闹,门口人那么多,我们莫要走散了。”
对了,她蹲下身看着他:“你是不是平昌候府的?”那日晚上听见两个小山匪的对话,好像是说他是从平昌候府的马车上被掳来的,不过她还是得确认一下。
虞奴低着头,点点目光瞬间化为了冰冷的渣子。
他没有家,哦,不对,他有两个家,一个青楼一个侯府,多可笑啊。
良久良久,他点了点头。
除了那里,他没有地方可去,至少那里会有剩饭给他吃。
他要活下去,尽管这世间对他一点都不好,可他依旧想要贪恋的活下去。
不想死。
顾浅浅松了一口气,牵起他往前走。
果然,门口的两个侍卫并没有认出她,在看到她那张脸时就催促她赶紧走,仿佛见了鬼一般。
入了城后,顾浅浅就和老人分别而行。
她没有急着把虞奴送回家,而是先去帮他找了医馆。
长安街热闹无比,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甜腻的糕点香味飘过了十里长空……
顾浅浅看着街边的吃食,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她低头看着虞奴,只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觉得这个小孩还真是奇怪,不哭不闹不说话,安静的出奇,一点也没有与年纪相符的活泼与可爱,活像一个提线木偶。
路过一个糖人小摊时,摊前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撒着娇要父母给他买一个糖人。
女人蹲下身教育他:“你正在换牙的年纪,要少吃一些甜食。”语气虽然严肃,但话语间却充满了溺爱。
一旁的男人笑着轻轻揽过身边的女人,低声说道:“儿子嘴馋,买一个不打紧。”
女人睨了他一眼,娇嗔:“你就惯着他吧。”
男人笑了笑,知道女人已经同意了,他这才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你答应爹爹,今日吃完这一个就不能再吃了。”
小男孩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
女人也无奈的笑了笑。
“我要一个猴子模样的。”小男孩对着糖摊老板道。
……
片刻的功夫,糖人做好了,男人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妻子,一家三口渐渐远去。
小男孩舔着手里的糖人,一脸满足。
虞奴看着他们,眼里情绪翻涌。
见他不动,顾浅浅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只当他是想吃甜食了。
可是她现在没有多余的钱,身上也只剩下了一个手镯,只不过这个手镯确是要用来给他抓药的。
顾浅浅抿了抿唇,走到了糖摊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老板,我能在你这里赊一个糖人吗?”
老板奇怪的看着她,脸上闪过不悦,随后挥了挥手:“死叫花子,哪里来的滚哪里去,不要挡着我做生意。”
顾浅浅愣了,她看了一眼老板,不过她也懒得和他争辩。
踌躇了一会,她转身拉起虞奴,脸上勉强挤出来一个微笑:“姐姐现在身上没有钱,下次再请你吃糖人。”
他看着她,她脸颊微微有些气的泛红,可还是忍了下来,甚至还来安慰他。
这个姐姐有些……奇怪。
他……其实不想吃糖人,他讨厌甜腻的味道,很讨厌、很讨厌。
随后顾浅浅带着他走进了一家名叫“善济堂”的医馆。
这家医馆生意异常清冷,柜台上只有一个伙计在打着瞌睡。
顾浅浅走过去轻轻地敲了敲柜台的桌面,小伙计惊醒过来,看着眼前的客人,连忙问道:“二位是来抓药的还是来看病?”
“看病。”
“行,二位先等等,我去叫一下我家掌柜的。”说着小伙计就掀开帘子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位身材匀称的中年男人看着他们,忙招呼他们坐了下来。
掌柜的看到他们两个衣着落魄,微微愣了一瞬,但态度没有一丝的轻视,他微微弯着腰:“我是这家医馆的大夫王湛,请问二位是哪位看病?”
顾浅浅把虞奴推到了前面:“他。”
虞奴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他神色有些古怪。
“哪里不舒服?”王湛问。
见他闭口不答,顾浅浅连忙说:“他心脏似乎有些问题,昨天我们跑了两步,他就出了一身的汗,还晕了过去。”
虞奴低着头,她记得可真细。
听她这么一说,王湛赶紧拿出了问诊工具。
虞奴坐在问诊椅上,王湛细细的为他把着脉,眉头却越皱越深。
屋里一片寂静,和外面的热闹仿佛形成了两个世界。
一盏茶的功夫,他一脸凝重的对顾浅浅说道:“姑娘,请跟我来。”
顾浅浅心里咯噔一下。
她跟着王湛走到了后院的一个拐角处。
王湛这才开口:“他的病有些棘手。”
“怎么说?”顾浅浅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王湛叹了一口气:“此症为胸痹,发作时伴随着胸闷、心悸、无力,尤其是剧烈运动后严重时可致人死亡。”
“况且他这病是从娘胎里面带出来的,又拖了这么久,只怕是……”王湛一脸为难。
“只怕是……什么?”顾浅浅不由得握紧了手心,生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如果再不医治的话,恐怕活不过三年。”
“那就治,要多少钱?”她立刻回答道。
“不是钱不钱的事,这病治起来麻烦,而且他的病拖了这么久,不一定能够治好。”王湛似乎也没有多少信心。
顾浅浅沉默了一会儿,想到了也是因病而死的小言。
她和小言在孤儿院相依为命,只不过,小言从小疾病缠身,在不到十二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顾浅浅眼角处晶莹闪烁,她抹了一把脸,定定的看着王湛:“只要有希望就治。”
“好。”
随后,王湛开了一副方子。
顾浅浅故作轻松的对虞奴说道:“你放心,大夫说你只是普通的心痛,吃几副药就好了。”
她语气轻松,但眉目间却满是忧愁。
虞奴没有戳穿她,他轻轻点了点头。
跟随了他十四年的顽疾,怎么可能几副药就吃得好。
很快,伙计按照方子抓好了药,把药递到了顾浅浅的手上。
顾浅浅道了一声谢,随后脱下了自己手上的镯子。
镯子是上好的翡翠,大夫急忙道:“这副药不值这么多钱。”
“那就当把以后的几副药钱也交了。”她拿过了那副草药,顺便说到。
大夫这才收下,随后提醒:“每个月要来这里抓三副药,月末的时候还要过来针灸,千万记得啊!”
顾浅浅点了点头。
……
经过一路的打听,他们来到了平昌候府门前。
平昌侯府恢宏大气,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雄赳赳气昂昂,震慑了一众恶魅魍魉。
大门上还雕刻着上古神兽麒麟,足以见得这一家子的尊贵。
《折纨绔》这本书里面的男主就是平昌候府的庶子穆洵。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穆洵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平昌候和青楼女子的私生子。
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私生子,在他十七岁那年的冬天病死在了马棚里,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为他收尸,足足过了十多天之久,他的尸体才在平昌候的授意下被丢进了乱坟岗,自生自灭。
看书的时候她还为那个孩子流过泪,那孩子一生过的太苦了……
回过神来,她把自己手上的两包草药递给了虞奴:“小孩,这两副草药是三天的量,要记得早晚都要喝。”
他把药紧紧的抱在怀里,点点头。
随后她抬手敲了敲门。
“来了。”里面小厮的声音传来,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来人的眼睛透过门缝上下打量着顾浅浅,眼里的鄙视丝毫不加掩盖,突然视线下移看到虞奴时,他忍不住啐了一口。
晦气,这个小不死的怎么又回来了?
小厮打开门,直接略过了顾浅浅,把虞奴单手拎了进来,动作粗鲁,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吃了一鼻子的灰,她有些生气了,伸出手想再拍一拍门,可手伸在半空却垂了下来。
算了,好歹那小孩也算回家了。
顾浅浅一步三回头地往自己家永延王府走去。
只是她不知道,门内的草药已经散了一地,被人践踏进了土里。
一张张丑恶的面孔将虞奴推倒在地,藤鞭落下,带着无尽的狰狞与苦难。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我们浅浅很快就会把小虞接回永延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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