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佑十三年,五月六日。
皇宫,慈宁殿内。
“母后圣安。”
太皇太后马氏笑着拉过自己的宝贝儿子,坐于身侧的罗汉榻上,含笑询问:“哀家见你今日神清气爽,又来的这般早给哀家请安,可是有喜事告知哀家?”
“母后上回不是说,让儿臣在端午前后给个明确答复吗?”陆棣向来威严的眼中浮出一抹笑意:“母后方才猜的不错,儿臣这里确实是件喜事,要答复母后。”
马氏一听慈爱的眼睛里亮出光来,握住陆棣的手道:“可是有看中的姑娘了?”
陆棣点头应声:“本月初一,儿臣在春风楼和两名军将吃饭,偶遇了一个女子,儿臣对这女子一见倾心,回家之后也是辗转反侧,不能忘怀,第二日便派暗卫打探她的消息,知她本月二十日正好及笄,且尚未许配。”
马氏听后,没有马上接话,而是低头思考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一见倾心?不像是沉稳如我儿,能做出的事情。”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陆棣沉声道:“没遇她之前,儿臣从未想过娶什么女子,遇她之后,儿臣才知何为心动,这世上除了她,儿臣还能娶谁?”
“哦?”马上笑了起来:“这倒叫人称奇!哀家很想见一见这位让我儿为之心动的彩虹女子。”
说着,便问陆棣道:“她家在何处?姓甚名谁?哀家让宦官明日便传旨,召她入宫觐见。”
陆棣的黑眸染上一层笑意,低沉嗓音也透出愉悦来:“顺天府长街沈宅。”
他语调拉长:“沈家长女……”
“沈温婉。”
……
与此同时。
京郊云林寺。
张氏带着四个子女来寺庙烧香祈福,为子女们求个好姻缘。
捐赠了一笔香油钱,又放生了两只乌龟后,张氏领着四个子女进到殿内。
五人在明黄蒲团上跪下,叩拜结束之后。
张氏递给大儿子沈金荣一个签筒,让他摇签。
沈金荣摇出一支中中签。
张氏又把签筒递给小儿子沈登科,让他摇签。
沈登科摇出一支中上签。
最后,张氏把签筒递给了大女儿沈温婉。
沈温婉接过签筒,她闭上双目,脑海里浮现昨夜祥云客栈相见时,陆棣俊美含笑的面孔,便止不住的面上浮出两朵红云。
签筒随着她的轻摇而来回晃动,发出竹签碰撞的咚咚声。
啪嗒一声!
一支小巧的竹签落在地上。
妹妹沈无忧弯腰捡起,看见上面的朱砂字迹,喜笑颜开:“姐姐抽中了上上签呢!”
“我看看!”“让我也瞧瞧!”
大哥沈金荣和二哥沈登科听后,都挤过来看签。
看过签上果然写着上上两个红字后,大哥沈金荣立刻朗声唤道:“快给娘亲和婉婉瞧瞧!”
竹签被递到张氏手中。
张氏拿着竹签,见是上上签,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
她一把拉过女儿的手:“走,随娘去外头让大师解此签。”
来到寺庙解签的桌台前,张氏先捐了一份香油钱,然后把手中的竹签递给大师,说道:“这是我女儿抽中的签,还望大师解读一二。”
“这是一支上上签。”大师说着,端详了沈温婉的面相几许,又道:“若施主求的是姻缘,这支签可解为:姻缘天定,三生有幸。”
“果真是好签!”张氏听后非常满意。
大师便抬手一指:“沿着这条小径往里走,可以看见桥边有块红石头,那是寺庙里的姻缘石,也叫三生石,在三生石前诚心叩拜之后,把所求姻缘写在木牌上,绑在三生石旁最大的那颗红豆树上,便可得上天庇佑。”
张氏听后,给了一颗碎银以示感谢,便拉着沈温婉沿着小径往寺庙深处走,去寻那三生石和红豆树。
果然,沿着小径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看见了一座石桥,桥头有块巨大的红石。
红石旁有十五六颗红豆树,现在五月正值红豆树开花的月份,满树的白色小花朵,花香四溢。
其中,最大最粗的一颗红豆树,树干瞧着有三个人手拉手围抱在一起那么粗壮,枝繁叶茂,满树繁花,低矮些的枝桠上挂满了红色的木牌。
“大师说了,这是姻缘天定,三生有幸的上上签,要心诚则灵,你先去叩拜姻缘石,再写祈福于木牌上,挂上红豆树,便可得上天庇佑,佳偶天成。”
沈温婉乖巧的点头,等前面一个拜三生石的小姑娘起身后,自己便上前一步,在石头前的明黄蒲团上跪下。
膝盖传来柔软的触感,她看着眼前巨大的红石,双手合十,闭上美目,慢慢俯身下去。
在额头触上地面的时候,她仿佛看见,自己回到延佑十四年的惊蛰日,父亲染病归家,自己也感染瘟疫死亡,灵魂漂浮在陆棣身边,陪他走完壮阔却孤独的一生。
当沈温婉第二次叩拜的时候,她仿佛看见,自己回到延佑十四年的二月五日,虽阻止了父亲去川蜀,但下月的惊蛰日,瘟疫还是爆发,自己染病死后,灵魂再次漂浮在陆棣身边,陪他一生直至他年老体衰,死于远征途中。
当沈温婉第三次叩拜的时候,她看见自己从延佑十三年惊蛰日,于睡梦中醒来,这一次……时光提前了整整一年。
沈温婉叩拜三次后,慢慢睁开眼睛。
此刻,她清澈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张氏把红色木牌递了过来,见沈温婉眼睛红红的,眼里泪光盈盈,便问:“婉婉,你这是怎么了?”
沈无忧也注意到了姐姐的异样:“姐姐,可是哭了?”
“没有,沙子吹进了眼睛而已。”沈温婉用指腹轻拭眼角的泪痕,接过母亲递来的红牌。
沈温婉用小刻刀,在红牌上刻了四个字。
沈金荣见红豆树低矮一点的枝桠都挂满了红牌,于是对沈温婉说:“婉婉把红牌给大哥,我替你挂在高处!”
沈登科此刻搬来一个小凳子,他原比大哥沈金荣稍矮一些,此刻站在小凳子上,倒是比沈金荣高出一个脑袋。
沈登科说:“婉婉拿红牌给我,二哥替你挂到更高处!”
沈无忧也想替姐姐挂牌子,于是唤了几个小丫鬟,抬了一把云梯过来,那梯子高高架到树顶。
“姐姐我来挂!给你挂到最高处!”
大哥沈金荣:“……”
二哥沈登科:“……”
最终,沈温婉的红牌被沈无忧挂到了红豆树的最高处。
她站在树下,仰头去看。
风吹过,最高处的红色木牌被吹的微微摇晃,周围无数的白色小花和绿色枝叶簇拥着它。
……
陆棣陪母亲马氏在慈宁殿用过午膳后,才出了皇宫。
他从暗卫中得到消息,说是沈温婉一家人早上去了寺庙,求姻缘。
于是,陆棣先处理完不算太多的公务后,便骑马去了郊外的云林寺一趟。
“三生石,姻缘树?”
当陆棣站在桥边,看着眼前那块巨大的红色石头,以及石头旁边的一颗低矮枝桠处挂满了红牌的大树时,眼角忍不住的一抽。
他向来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依照暗卫送来的消息,陆棣慢慢仰起头来,搜寻的目光最终落在,树顶繁花簇拥的那块红牌上。
“来人,给本王架上云梯。”
因为镇北王的到来,这一块地方已经被寺庙提前清场,周围也是重兵把手,但听闻镇北王要亲自上云梯的时候,寺庙里的几个高僧还是不太放心的亲自赶来相劝。
“此等小事,王爷何必亲自上阵。”
“是啊,万一伤了贵体可不好。”
“还是让贫僧代劳。”
陆棣听的连连皱眉。
他千军万马都不怕,还怕爬个梯子,伤了贵体?
“把这些聒噪的僧人,带出去!”陆棣下令。
“遵命。”亲兵道。
等到扰人的僧人离开,陆棣得以清净,他把长袍下摆绑起来,然后沿着云梯爬到最高处,摘下挂在枝顶的红牌。
牌子上用秀气的簪花小楷,刻着四个字。
陆棣看着这四字,眸光渐暖。
……
次日。
左手握着拂尘,右手托着圣旨的大太监,身后跟着一群皇宫护卫,在街坊四邻的惊讶中,出现在了顺天府长街沈宅的门口。
护卫上前叩门:“太皇太后有旨,还不速速开门接旨!”
听到动静的奴仆立刻一个负责开门,一个跑进去通传。
很快,沈宅门口便聚满了人,人群探着脑袋朝里面看,要知道,皇宫下旨送到民间府邸,在大越国可是稀罕事,于是看稀罕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把沈宅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宅内,后院。
听到奴仆来报,说是皇宫里的太监带着护卫兵,手拿圣旨前来叩门,吓得沈万富立刻领着妻子张氏,四个儿女匆匆往前院赶去。
一家六口来到前院,只见院外已经聚满了翘首以盼的街坊四邻,穿着金铠甲的皇家护卫队整齐的排成一列,站在最前面的大太监见到家主,脸上露出笑意的朝前走出两步。。
大太监左手拂尘一挥,拉住右手的圣旨徐徐展开。
“众人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