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凤自诩也是见过点世面的人了,这种事以前倒是听那些说长道短的讲过,可真遇上了,也有些手忙脚乱。
她扭头看了一眼林清,见她神情还算平静,一时也不知要先安慰这个弟妹,还是面前这位女同志。
一时犯难,正不知要说什么好,张玲已经跳出来大声表明立场:“不管你是谁,我三哥已经有我三嫂了!”别想来搞破坏!
她声音大,把那女人吓了一跳,哭声都变小了,凄兮兮的哭声,小小的,难掩的难过,听得屋里人心里不好受。
就是张玲这样的粗野丫头也一时手足无措,狠不下心再口开骂,一跺脚,扭身自个生着气。
骗婚这事,可大可小。
陈美凤一改往日刻薄也懒得骂人,她扭头拉住不说话的林清,难得压着脾气好言相劝,“三弟妹啊,这事……这事里头可能有些误会,不如等老三回来再说?”
如果这是真的,老三媳妇一怒之下把事闹到妇联会去,别说三老往后日子难过,就是他们张家人也抬不起头啊。
这事万万使不得。
出乎意料的,林清并没有暴跳如雷,甚至都没有发飙。
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的确要先把事情弄明白。”
非常的明事理,让陈美凤都不禁愣了一下。
遇上这种事,哪个女人不暴躁起来?可她这个当事人却还是一脸的平静,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这事完全与己无关,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似的。
把陈美凤看得有些发傻,也不知道是要安慰,还是自我安慰了。
她又看向还站着的女人,转头瞪了一眼脸色不好看的张玲,“四妹还不给人搬个凳子?”
被点到名,张玲嗔一眼,却还是不情不愿把一边的凳子搬了过去,重重放下后,回到林清身边,光看态度就知道她站在哪边的。
长嫂如母,陈美凤拿出了当家人的范儿。看到那女同志一言一行斯文得体,即便只是一个坐下来的动作都说不出的……好看,她不自觉地就挺了挺胸。
干咳一声,“你……是我们家老三张永水的……”她扭头看了一眼不说话的林清,话在嘴里打转了转,“是我们老三的工友?”
老三年前回来过一回,倒是说如今在县里干了些工活,虽然不知是干啥的,会不会被抓,但的确也比在村里下田做脚子好。
如今抓得不比以前严了,县城里偶尔神出鬼没的商贩总还是有的。老三那样精明的脑袋,自己能混个出息来,张家也算有脸面,于是家里人一直就没拦着。
如今出息不出息不知道,勾搭女人倒是出息了!
想到这个,陈美凤就生气。
可抬眼瞪过去,那女人身着打扮的确像是城里人,条件一看就比张家好。
轻易也不能随便得罪。
骂人的话到了嘴边打着转,就是她这个做大嫂的也犯起了愁来。
哭得差不多,那女人抬眼,目光流转,似想说实话,可目光又在林清身上打了个转。
没回答,却问:“你……和永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目光在护犊子一般的张玲身上转了一下,“为什么四妹叫你三嫂?”。
被唤一声四妹,张玲耿直,差点没跳起来,“谁是你四妹……”
可喊出来的话被对方那皱着眉,楚楚可怜的模样给弄得掉了音节,气势都弱下来了。
这、这人怎么弱兮兮的。
她不怕横的,就怕这种弱唧唧的,打不得骂不得,感觉说话大声点都能吓着似的。
张玲暗自生气地撇了撇嘴。
反正这人要敢欺负三嫂,她就,她就……
和张玲那般要和嫂子同仇敌忾的心态不同,陈美凤终于回过神来。
凉凉地朝张玲补了一句,“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不真得成你三嫂了?”
说完,目光也在林清身上打了一转,见人平静依旧,不觉得有些悻悻。
林清看起来清秀温婉,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态度也软软的,似乎不会跟哪个人急。
即便是此刻,面对这种是个女人都不可能忍得下来的场面。
可她却依旧安静淡然,像极了一个置身事外的外人。
那女人似乎也没想到林清会这么平静,表情微微变了变。
眼珠子一转,又掩面恸哭失声:“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呜呜呜……”
屋里人没应她,陈美凤看得心烦,最后没忍住啐了一句,“可不是就造孽了。”
“……”
瞧着那女人快要接不住了,林清终于大发善心,微微歪身侧向桌面靠,给人懒懒的错觉。
主动开了口,“还没请教这位同志贵姓名呢。”
那位女人赶紧顺藤上杆,“贵姓不敢,我叫宋丽音。”她目光轻转,“你们和永水一样叫我阿音就可以了。”
提到那人的名字,语气亲昵,听着就像两情相悦的小两口,不觉有些羞赧。
又有些悲戚,“我、我和他……那么情真意切,为什么要骗我呜呜呜……”她再次掩面而泣,好不伤心。
听得张玲忍不住地翻白眼,这还没怎么滴呢就舞到家里来了,“谁要看我和三哥什么情真意切?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呀?”
还没搞清楚来龙去脉,陈美凤也不太敢乱接话,瞪一眼忍不住气的张玲,又转向瞧了一眼不说话的林清,自觉家里也就她能做得了事。
于是开口,“这……老三大概也不是真要骗你?毕竟他们俩的确还没结婚呢。”
说着这话,她却没敢看一边的人。
在大家眼里,林清是个安分守己与世无争十分和善的新媳,不争不吵,也从未见过她与谁急过眼。
看起来的确好欺负,但陈美凤知道这人面软心狠,真要闹起来,一定不比面前这个城里来的女人好对付。
没等那女人开口,她又说,“就算没真结婚,这不已经订婚了嘛。”
瞧那女人脸色因她的话发白,她又好心地劝人,“我说这位……宋、宋同志,你也不太难过,这事还得等老三回来才能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左右看看,“要不,你先回去,等我们把人……”
话还没说完,外头一阵动响,大门口就多了两个人影。
几人看出去,虽有些背光,却看得清是张家大哥和二哥回来了。
两人大约也是听说了家里出事,急着从田地里赶回来,和林清一样,一脚的泥。
张永树也没管脚上的泥没清洗,跨进高门槛进屋,难得的发问:“怎么回事?”
他边问边走向自家婆娘,问的似乎也是她。
陈美凤立马站了起来,人到根前,她回答:“还能怎么回事,你三弟在外面干的好事。”
她平日声音大,逮谁都骂,但今天却十分懂事,虽然话里藏不住的刻薄,但也没嚷得外头都听得见。
抬了抬手,“那是宋同志,说是、说是认识老三。”
人都找上门来了,认识到什么程度,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
张永树自然不眼瞎,他只看了一眼那白净的女人,就转身一旁默不作声的林清。
难得的主动开口,“三弟妹,这事你怎么看?”
这个时候,身为家里的老大,开口直喊一声‘三弟妹’已然表明了张家的态度,以及林清在张家的身份。
虽然无所谓,但林清还是很感激张大哥义无反顾站在自己这边。
她朝其点点头,以示感激。
这让宋丽音的脸色变了变。
她半掩面哭哭嗒嗒,还朝张永树颔首唤:“大哥,我和永水……”
没想到张大哥却打断了她,“老三这事等他回来才清楚,这时候……”
张永树的话也没能说完,就被出现在大门口的人给打断了:“哎呀!这就是老三在城里找的媳妇儿吧?长得可真好!”
一屋人看过去,哪知大门口挤了好些人。
最前面的正是不请自来的王四婶陈桂花,还有那有些胖的张七婶。
陈桂花就像进到自家门一样,跨过了门槛进来,往厅里的宋丽音身边来,上下打量还啧啧称赞。
“真好,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城里的姑娘!”
说着又忍不住显摆,“和我家阿蓉一样!”
阿蓉就是嫁她家王进的那个下乡知青。
一边的张七婶也凑过来,“可不是,都是有福气的。”说着还往坐着没起来的林清那儿看了一眼。
“哟,林清也在家呀?”说着啧啧两声,上下打量了一番满身是泥的林清,“到底是土洼里出来的,和人家城里的比不了,比不了。”
“你!”
张玲见不得有人诋毁自家三嫂,第一个跳出来,被林清拉了一把,给制止了。
林清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那边围着宋丽音的两个老泼妇,笑盈盈的软着声开口:
“七婶不用照顾七姐肚里的娃儿了?这么得空来我们家窜门子。”
张七婶肥肚一挺,“我那女婿可疼爱我家小七了,早就来接回家好好疼着了!”
这事让她在村里被人评头论足地说了几天,气得她都瘦了一圈了,如今可不得出来显摆。
“啊,这样啊?”林清一笑。
好看的眉一皱,十分痛心好言相告:“七婶还是去看看吧,听说前天那七姐夫把孩子给打流产了,还不给送医院,也不知七姐能不能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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