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打量了一番面前原本的未来儿媳,以前倒是觉得好,爹妈早知没有做得了主好拿捏,而张家人生得也都漂亮,做儿媳那可是好选择。
如今可不一样了,这眼看着打量,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哪儿哪都不满意。
丝毫不掩饰眼底的看不起,瞧不上。
仿佛她家王进有多优秀多大出息似的。
陈美凤气得头顶都冒烟了,张嘴就顶了回去:“都是一条村子里的,谁比谁强?看不起我们四妹,我们还看不上你们王家呢,什么东西!”
当初是这老扒灰拉着她亲侄女长亲侄女短地说进了一箩筐好话,哄得她高兴才答应了这婚事。这中间她做了不少的周旋才促成,如今这副德行,简直就是当着全家人的面儿打她这大嫂的脸呢。
陈美凤又羞又恼,恨不得冲上去和这老婆子扯头发了。
真真气煞她了。
虽然知道大嫂有私心,但听到她这般说,张玲那压抑难受的心情也稍稍得到安慰,绷紧僵硬的情绪也稍稍放松。
感觉手背被轻轻地拍了两拍,张玲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朝自家三嫂点了点头。
再抬起时,眼里多了份坚定,毫无惧色回视那边的陈桂花。
她勇敢地走上前,与比她吃多了几十年饭的长辈对视也不示弱。
陈桂花不理张家大嫂,见张四妹朝自己这边走了两步,赶紧出声,“四妹啊,这事你三嫂说由你决定。你可想好了,今天我们王家是要退亲的,你还想嫁给我们家阿进……”
不等她说完,原本稚嫩中带着几丝倔强的脸,忽然一变,往人身上呸了一声,“谁稀罕你们王家?要我嫁我还不想嫁呢,什么东西!”
后面一句和她大嫂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逗得林清险些就绷不住笑出声了。
这是她这长大,头一回对长辈如此态度,心中惴惴,但却不后悔。
收回欣慰的目光,林清转向那边被骂了一嘴都呆住了的陈桂花,扬嘴角一笑,如果仔细看的话,那笑根本不达眼底。
“王四婶这应该也听清楚了,我们家小玲也说了不嫁你们王家。”
语调还是那么温和,可莫名觉得透着一丝冷意,“看来咱们两家这亲戚是做不成了。这定礼钱……”
她话留一半没说,伸手抓过布料上的那一堆钱。
一张一张拿着钱数,五张大团结,还有五块的,一块的,五角,一角,五分,二分,一分。
总共加起来,拢共一百块。
对于定礼来说,还真不少了。
也难怪王家厚着脸皮也要来要回去。
一张张叠好捏在手里,林清站了起来。
捧起那一擂布料,料子不太好,但也不是很差那种。
陈桂花紧盯着她手里钱的模样,像极了那恶鬼见着了活人,就差没淌着口水冲上来了。
林清暗自地嘲笑了一下。
“王四婶,你看这定礼数额对吗?”
她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很舒服。
陈桂花刚才见她数钱,就眼也不眨地紧紧盯着,当然是一张不少。这么一问立马点头,“对对,就是一百!”
又看她手里的几块料,“布料也对数。”都是她挑的,当然是一眼就认得出来。
捧着这些布料,手中握着那一叠钱,林清朝她走去。
来到面前,仍是和和气气的,但没递东西出去。
却问,“王四婶,礼单呢?”
陈桂花眼里只有那些定礼,听得一愣,“……礼单?什么礼单?没有啊。”
也不知是一时没想起来,还是因为大概是同一个村的,没想过礼单这回事,所以陈美凤当初并没有收这定礼单子。
听罢,林清微微一笑,很是满意。
她长得好看,笑起来如沐春风,就是陈桂花这样的老赖婆都看得有些发傻。
就听她说,“没有礼单啊?没有礼单好啊。”
陈桂花听得又是一愣,啊?好?什么好?
“没有礼单啊,没有礼单好啊。”林清笑盈盈地轻说了一句。
陈桂花正困惑想问什么意思,又听她开口,“这亲呢,如果是两家商量着不合适要退的话,定礼退回,天经地义,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一听,陈桂花就急着想辩解,“这不就两家商量嘛现在,这……”
“商量了?”林清扭头,陈美凤心领神会,立即附和她,“商量个屁!忽然上门就要退定礼,我呸!”
这定礼她身为大嫂收着,再加上王家当初承诺结婚时再给两百聘礼,那就有三百块了。
以后四妹出嫁,她就便随回个几十块就行,剩下的这些钱,够家里用也够以后有个什么万一急用。
现在倒好,聘礼没有,居然还有脸来要回定礼!
先不占理的陈桂花脸色难看,赶紧辩解:“话不是这么说的……”
“话的确不能这么说。”林清还是那温温柔柔的声音,即便打断别人,也听不出一丝刻薄尖锐。
“毕竟两家没结成这婚,退定礼也是这个理。”
“可是四婶啊。”
她笑盈盈捧着那些订礼金走上前,凑了过去。
陈桂花就微仰着头看见这长得俊、笑得也甜美的年轻媳妇朝自己走来。
那本是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的笑,可不知为什么,她只觉得浑身地凉,头皮发麻,
然后,那年轻媳妇笑着凑了脑袋过来对她说话,那轻声细话的,就像哄小孩的母亲那慈爱的呢喃。
可每一个字撞进耳朵,就让她脊背发凉一寸。
说完,林清直回了身,若无其事微笑着,完全无视对方猛然睁大眼,惊惧得活见鬼一样瞪着她。
退回了两步,棉里藏针,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说——
“我今儿个进县城,妇联准备这几日下乡做宣传,除四旧,扬自由,宣独立……如果咱们村发生些什么事,是该管呢还是要管的。”
听得一屋子的人都莫名其妙,好好的说什么妇联?
村里有啥事要妇联管了?
比起一家子的莫名其妙模样,陈桂花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眼里带着藏不住的惊恐,瞪向那笑盈盈的林清。
“你、你你……”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地狱里爬出来恶鬼!
不然、不然怎么会?怎么敢?
不理对方那吓人脸色,林清转身走回张玲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东西重新还她。
“这些东西,是王家主动退亲的赔礼,你收着。”
一屋子的人:“……??”你确定吗?王家这模样可完全不像是要赔礼。
都莫名其妙瞅瞅这个,瞧瞧那脸色变得古怪的陈桂花。
就算她这么说,那陈桂花居然只是怒睁着双目像是要吃人的可怕模样,却竟然没有反驳她的话?
这是,撞邪了?
林清也不在意屋里人一片困惑与莫名其妙,好言相劝:
“都是同条村子共条河的乡邻,总是要见面的。我们做人呢,要大肚,该收下的,还是要收下的。”
她往脸色可怕的陈桂花看了一眼,“王家既然觉得这亲事不适合主动来退亲,这亲退了,往后还是要见的嘛。”
她朝那脸色难看的陈桂花笑了笑,“都这么主动将定礼当作赔礼给你了,咱们也别让四婶难做、也别让王家难做,知道吗?”
王四婶:“……”谁要拿钱当赔礼了!?
陈桂花恨不得冲上去把钱礼抢回来,这全是她的命啊!
可,可……那些话言犹在耳,字字诛人,她惊惧又慌乱,嘴巴不知是激动还是气的,抖得厉害。
原本撒赖泼辣骂人的死不要脸的人,此时一个字都没有挤出来,弄得一屋子的人面色古怪盯着她。
咋滴?都不要脸到上门要退订礼了,这才转眼又不要了?
虽然很莫名,但张玲还是愣愣地伸了手去捧三嫂递给她的布料和那一百块钱,乖巧地点头。
“……知道了,三嫂。”
她扭头看向自家两位哥哥和嫂子,可大家同样懵圈的模样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刚才三嫂说了什么?那刻薄的陈桂花怎么忽然脸色变得那么难看,还恨不得用眼神瞪死她们却又像顾忌着什么不敢开口?
是……三嫂威胁那婆子的吗?
可是,三嫂怎么做到几句话就让那泼辣婆子这么忌惮,连骂人都投鼠忌器不敢张口?
想到这里,张玲又困惑不解盯着林清看,那双好看的凤眼恨不得从三嫂的脸上盯出答案来。
可是,隐隐的,她又有种说不出的害怕,害怕知道其中答案。
瞧她这呆呆的模样,林清笑了笑转头向一边,“大哥你说是不?”
张永树平时不管事,但却是有良心的。也关爱这些弟弟妹妹,反正婚都被退了,四妹面子也被丢了,这定礼留着让她日后也好过些。
大不了,那些闲言碎言太难听,有了这些钱,家里再出一点,让四妹到城里住,她三哥不也在县城里吗?总不是最坏的。
思及此,于是,张永树配合地点了点头,“是这么个理。”
那边的陈桂花总算回过神来了,气得一跺脚伸出手指向林清,“你个烂……”
破口就想大骂,可却被那冷冷的一眼,吓得一个激灵,脑子顿时就清醒了。
面前这假惺惺的烂货不是个好人!
是邪祟!
陈桂花越想越惊恐,后脊背越是发凉,吓得倒退一步,嘴边骂人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脸色简直跟猪肝一样。
原本想着张家父母爷娘都不在好拿捏,没想到遇上个硬茬!
真是恨不得咬死那扒灰烂东西。
难怪张家肯让她这么一个没过门的媳妇出来说话,这是掏了他们王家的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