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同床共枕

营帐内,李云曦和陈绍楠扶着虚弱的沈恪,往她的床榻处走去。

“慢点,放这放这,往里一点……”李云曦带着鼻音的声音在沈恪的耳边响起。

沈恪的意识时有时无,伤势严重是一个原因,口中苦涩的药味,令他知道陈绍楠应该是给他服用了一些保命应急的药物,只是伤口处持续性的失血使得他的身子很是虚弱。

在他的意识恢复回来的时候,沈恪只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什么柔软的地方,温暖里带着甜甜的馨香,让他几乎想再睡过去。

可是很快,昏沉之前的境遇让他强撑着清醒过来。沈恪睁开眼,印入眼中的是一双红扑扑却又清澈亮堂的眸子。

那双眸子里映出他苍白到吓人的脸,可是看到他醒过来,双眼绽放出不加掩饰的欣喜。

“沈维桢?”软软的声音传入沈恪的耳中。

沈恪迟缓地眨了眨眼,看着那人离开一些距离,他顿时反应过来,是小郡主李云曦。

他转了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而这是李云曦的营帐,那么这床,也就是小郡主的床?

沈恪几乎是一瞬间撑着起来,只是这个举动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令他不由得闷哼出声。

“你别动!”李云曦轻柔地虚摁住人。

沈恪这才发现,他和李云曦正躺在一张床上,床不算大,李云曦很娇小,或许怕蹭到他的伤口,李云曦贴近他的身子时,努力保持着极细小的距离。

“郡主,这……不、不合规矩……”沈恪喘了一口气,磕磕巴巴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沈恪面上的神情很冷,苍白严肃,吓得以为自己做错事的李云曦半晌没敢说话。

“大兄弟,你就知足吧!这时候了也别扯什么规矩了!要不是看你是个重伤人员,你以为你能舒服地躺床上?”李云曦还没开口,床底下就传来闷闷的话语声。

沈恪愣了一下,李云曦微微低头,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床下很窄,你,你胸口的箭伤不能乱动,不、不可以塞进去。”

而床底下,陈绍楠灰头土脸地艰难地给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床底下确实很窄,他塞进来的时候,差点就卡在一半了。

沈恪抿了抿唇,不过这么一会儿,他脑中又是一片晕眩,还想说什么,只是忽而想到先前地上的血迹,他脸色一变,道:“地上有血。”

李云曦也顺着这话往地面看过去,陈绍楠从床底下也看出去,两人清晰地看到地上那隐隐约约的血滴,一路淅淅沥沥地落到床前。

这,糟糕,刚刚忘记清理了!可此时已然是来不及了。

门口的喧哗声骤然逼近,就在这时李云曦,急急忙忙将沈恪轻柔地推进柔软的被衾里,顺着李云曦的力道倒进柔软的床里,只是这么轻微的震动,都令沈恪涌起一股腥甜。

沈恪强压着咽了回去,眼角余光看到李云曦迅速从床上跳下去,像一只娇小的小兔子,脚上的鞋子也没穿,蹦跶着冲到刚刚那血迹的地方,混乱地将自己的衣服扯到地上,又将屋子里的衣柜打开,胡乱地扯出衣服。

就在她做完这些的时候,门外的帘子被掀开了,李云曦眼疾手快地仿佛受惊了一般将屋子里的屏风推倒,倒下去的屏风恰到好处地倒在先前被陈绍楠撕开的营帐处,那营帐处的裂口仿佛是被屏风上角尖锐的雕花刮开了。

而李云曦则慌乱地踩着血滴躲回了床上被衾里。

“啊——”李云曦扯着被子,紧紧贴着沈恪,沈恪冰冷的身子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娇柔和温暖。

一冷一热的刺激,沈恪肺腑里蔓延开一股暖流,冲击着他的脉络,嗓子里腥气涌起,令他忍不住低低咳嗽,李云曦立马拉上来被衾,盖过沈恪的脑袋,她伸手快速捂住沈恪的唇。

李云曦只觉得掌心里冰凉凉的,很快,有什么液体落在上边,湿漉漉滑腻腻的。

是血吧?李云曦害怕地闪过一个念头,可是她已经顾不得多想了,只是放声惊叫,用惊叫声掩饰掉沈恪的咳嗽声。

听到李云曦的叫声,文秀一把推开冲进营帐里的梁青,跑回李云曦的床边。

屋子里乱糟糟的,梁青双眼极快地扫过营帐,地方不算大,虽然乱,可也很清晰地看到没有其他人。

只是……梁青眼尖地发现床边落下着的血痕,他皱了皱眉头,正要走过去,却听到床上贵女抽噎着的哭声:“文秀,文秀,快让他们出去!”

梁青顿了下脚步,沉声道:“惊扰郡主了,只是臣职责所在,希望郡主见谅。郡主的床边落了血迹,臣怕有贼人……”

“没有,没有!你们快出去!”李云曦慌乱地惊声叫道。文秀挡在李云曦的床前,梁青看不到那边的具体情况,只是听着李云曦慌乱的声音,梁青眼中神色复杂,他仿佛没有听到李云曦的命令,一步步靠近。

“放肆!郡主让你们出去,你这是要干嘛!快出去!”文秀气恼地提高声音冲着越走越近的梁青吼道。文秀来不及多想那两个大男人去了哪里,她冲到李云曦的床边时,只想着挡着梁青。所以也没认真看床上的李云曦,自然也没发现床上除了小郡主,还塞着一个大男人。

只是郡主此时仅着单衣,梁青这么一个大男人靠近郡主,这是亵渎!文秀想拦着人,可自己却身单力薄,不知先前有没有哪个机灵的内侍或者宫女去找太子殿下了?

“梁青!”男子低沉的声音在梁青身后响起,这话语里包含着森冷和怒气。

文秀看到来人,几乎是喜极而泣。来人正是太子殿下李晟。

李晟后边跟着高启,而高启的后边则跟着一个小宫娥。这个小宫娥是郡主身边的粗使丫鬟。刚刚外边一团混乱时,她人小力不足,但脑子转的快,立马就转身溜去找太子殿下。在半路她就遇到了前来的高启。

高启听到小宫娥的汇报,知道情况不妙,当机立断就转身去将太子殿下请来。

听到李晟的声音,床上窝着的李云曦顿时红了眼眶,带着哭腔,颤抖着道:“阿爹,阿爹,让他们出去!”

感觉到李云曦的身子在瑟瑟发抖,意识几乎要再次沉沦的沈恪心中充满了歉意,在最后被拽入黑雾前,沈恪拼近全力,用着气音对贴着自己的李云曦说道:“别怕、对不起。”

李云曦听得模模糊糊的,但很快就察觉到沈恪杳无声息地靠着她。她的手轻轻避开沈恪胸口的伤处,在一片冰凉的濡湿中触摸到他的左侧心口,那里还有心跳,但已经很微弱了。

这一刻,李云曦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温度都降了下来,原本的一点害怕,变得十分害怕,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呜呜的哭泣声从被窝里传出来。

在屋子里显得异常清晰,异常地可怜。

梁青看到李晟到来,听到这哭声,想着这位小殿下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性子极其胆小温顺,他沉默了一下,而后假装若无其事地道:“太子殿下,安好。”

“呵,安好?你在这,孤哪里敢安好!”李晟一脸冰冷地大步走过来,越过梁青,走至李云曦的床边。

李云曦慢慢坐起来,不着痕迹地将被子掩了掩,把沈恪的身子掩在被子里,她脸上满是泪痕,哆哆嗦嗦地缩在床上,躲在文秀身后。

“曦儿,不怕,阿爹在这。”李晟温声安慰着自己明显受了惊吓的闺女。

“太子殿下,臣也是秉公办事。今夜有贼人闯入,郡主床边的血迹,臣担心……”梁青躬身一礼,不亢不卑地道。

“不是的,那是……”李云曦扯着文秀的衣角,细细的声音带着哭腔道:“那是、女儿家的事。我,我刚刚想换一身衣裳,没想到你们……闯了进来……”

李云曦的脸上一片嫣红,连耳尖都红了一圈,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在衣服上。

女儿家的事?女儿家的事!那不是……莫怪乎地上床边有血迹。

梁青那张阴沉沉的脸上顿时也出现一丝尴尬和僵硬。

李晟一听,也不多说,只是低低咳嗽了一声,而后斜睨了梁青一眼,冷声道:“还不滚出去!”

梁青一躬身,急忙转身走了出去,离去之时依稀可以听到那看不清脸的小贵女委屈的带着哭腔的话语。

“阿爹,我肚子疼……”

“诶,阿爹这就让太医来。”

出了营帐的梁青和营帐门口等着的魏朝辉以及陈斯年撞了个正着。

陈斯年脸上神情很是难看,一甩手冷哼一声,往旁边走去。而魏朝辉面上带着礼貌的笑,冷淡地道:“梁大人,太子殿下还是太子,小郡主虽然性格绵软,但身份尊贵,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梁青板着一张脸,没有多加反驳什么,只是简单地留下一句:“臣,只是职责所在。”

言罢,梁青便带着人离开。

魏朝辉看着梁青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头,陈斯年转身过来,不虞地道:“和这种人啰嗦什么,我看他就是瞅着殿下不肯即刻回京,这才找了由头来刁难人的。这一次,小郡主怕是要吓坏了。”

魏朝辉叹了一口气,心中也闪过和陈斯年一般的念头,果不其然,立马就听到营帐内的哭声。

看着人都离开了,李云曦才松了一口气,看着近在身边的李晟,忽而放声哭了出来。

“曦儿,曦儿,不怕不怕,吓坏了是吧,怪阿爹没思虑周到,应该早点加派人手过来守着你……”李晟自责地道。

李云曦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李晟,一手拽着李晟,一手扯开被衾,抽噎着道:“阿、阿爹,快、救救他!”

退到一边的文秀看到床上躲在郡主被窝的男人时,忍不住低呼一声,她根本就想不到胆小规矩的郡主竟然敢将人藏在被窝里。

李晟在这一刻,也看到了那张苍白而气若游丝的脸,是奉命离去的沈恪。他不知道沈恪是怎么重伤的,又怎么出现在他闺女的营帐内。

“殿、殿下,麻烦您挪一下脚,属下好爬出来。”忽然,床底下又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李晟木然地挪开脚步,看到床底下艰难地钻出一个脑袋,是应该远在边疆的陈绍楠。

李晟看了一眼床上血了吧唧的沈恪,又看了一眼床底灰头土脸的陈绍楠,脑子里一阵轰鸣。纵然是素来冷静的他,此刻也忍不住想骂娘。

哪个慈爱的父亲在看到千娇万宠的闺女床上一个野男人,床下一个野男人时,还能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