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匀徵只歇了一日,第二日便又回去上朝了,云殊则跟往常一样,睡醒后吃过饭收拾收拾便出去玩了。
只是今日逛街之前,她先去了位于城内西北角的一处宅院。
方一进去,院中便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云姐姐!绣绣姐姐!”
那孩子五六岁的样子,很是壮实,倒腾着一双小短腿便飞奔过来,一下扑进了云殊怀里。
饶是云殊比寻常女子力气大了不少,也是稍退半步卸了些力才稳稳站住。
顾青正要跟云殊打招呼,见自家儿子像个炮竹似的扑了过去,忙道:“赵启先你给我站住!”
但吼的终究没有孩子跑得快,话音落时那臭小子已经挂到云殊身上去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稳重一点!动不动往人身上扑像什么话?还当你是三两岁的时候吗?把小姐撞坏了怎么办?”
她怒目而视,孩童缩了缩脖子,但脸上笑意不减,仰着头看着云殊,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好久没见云姐姐他们了嘛”,说着又凑近云殊一些,拉着她的袖子让她俯下身来,在她耳边道,“云姐姐带我出去玩好不好?我头一次来京城,哪都没去过呢。听说京城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姐姐带我见识见识。”
云殊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胖脸,笑道:“我过来就是带你去玩的,快去收拾收拾,待会跟姐姐一起出门。”
赵启先欢呼一声,忙跑回自己房中去了。
顾青无奈摇头,这才和赵河山一起过来给她见礼。
赵河山便是前日崔城入京时跟在他身边那宽脸男人,只看面相便很是凶悍,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在顾青面前,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家里一切都听她的。
与云殊寒暄了几句,确定她一切都好之后,赵河山便在赵启先的呼唤中进屋给他挑衣裳去了。
见他走了,绣绣对顾青道:“青姨总是这么守规矩,王府那么多空着的院子,王爷也说让赵叔他们直接住进去,你偏要赁座宅子让他们住外面。这样你们母子夫妻之间见面不方便不说,启先离学堂也远。如今夏日里还好些,冬日天那么冷还要一大早去学堂,多累人啊。”
顾青瞪他:“王爷再怎么好,咱们也不能失了规矩。你我作为贴身侍婢跟在小姐身边没什么,纪玄他们也能算作家丁护院,老赵和启先呢?他们进去算怎么回事?”
“何况启先如今五岁,正是对长幼尊卑半懂不懂的时候,倘若天天住在王府,被王府上上下下当个小少爷似的宠着,去了学堂哪还有心思读书?”
她宁愿孩子现在吃点苦,也不愿意他从小就养尊处优好吃懒做,长大了一无是处。
绣绣点头:“好好好,青姨说的都对。我回头让纪玄寻驾好些的马车给你们送来,门窗都能关的严严实实的那种,你记得冬日里别冻着启先就行。”
顾青笑着瞥她一眼:“还用你说。”
几人聊了一会,赵启先也收拾好跑出来了。
因为带着个孩子的缘故,云殊这日没去茶楼酒肆听书看戏,而是直奔城北的瓦子。
瓦子一如既往的热闹,看的赵启先眼睛都要忙不过来了。
眼看着天色渐晚,云殊本想早些送他回家,但他说过几日就要去学堂读书了,怕是都没什么时间好好出来玩了,黏着云殊再多陪他玩一会。
云殊自无不可,争得了顾青的同意后便带着赵启先又在外面玩了一个时辰。
………………
成王府,宋匀徵埋头将昨天积攒的公务都处理完了也没见云殊回来。
起初他还不觉得什么,只是百无聊赖地在房中来回走动,时不时往院中张望一眼。
后来月亮都升起来了,天色已经彻底黑下去,却还不见人,他忍不住皱眉走到门边,问下人:“王妃今日去哪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丫鬟没听到房中的脚步声,被身后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忙垂眸回道:“奴婢不知。”
眼见宋匀徵面色一沉就要生气,丫鬟又赶忙道:“王爷说王妃想去哪就去哪,让我们不要问东问西的惹她不自在,所以……除非王妃主动提及,不然奴婢们从不敢询问王妃去处。”
宋匀徵到嘴边的话被噎了回去,只得生着闷气又回到房中。
他又走了半天,走的两腿发酸也不见人,赌气地在云殊的美人榻上坐了下来,抓过她枕边那只丑了吧唧的布老虎一顿揉搓。
谁料那布老虎不结实,被他这么一通搓,老虎肚子上裂了个口子,塞在里面增加手感的粟米顿时漏的到处都是。
宋匀徵蹭的一下从美人榻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将那布老虎翻转过来,才将里面本就不多的粟米保留了一些。
他看着撒的地上哪哪都是的粟米,脑子里嗡的一声,想起云殊说她之所以买这布老虎,是因年幼时她娘曾给她做过一个很像的。
宋匀徵顿时慌了神,跪在地上将散落的粟米拢成一堆,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了,又叫来外面的丫鬟,吩咐道:“你们快看看,这塌上,还有这地上,还有没有遗落的粟米,有的话都收拾干净,一粒都不许留下!”
说完便捧着帕子往书房走去,临走前又想起什么,退回一步道:“一定要在王妃回来之前收拾干净!”
下人应诺,他这才匆匆去了书房,让燕祁将府中的绣娘给他唤过来,顺便再去厨房抓一把粟米。
绣娘不多时便随着燕祁一起回来了,听闻宋匀徵只是要修复桌上的布老虎,笑道:“王爷放心,这很简单的,奴婢拿回去用不了一会儿就缝补好了。”
宋匀徵摇头:“不行,你就在这缝,半个时辰,不,两刻钟之内把它缝好!”
绣娘见他如此紧张,想来是什么要紧物件,便没再多言,走近拿起那布老虎打量片刻,回道:“就几针的工夫,一刻钟都用不了,王爷稍等。”
她说着便取出随身的针线,将燕祁从厨房抓来的那把粟米塞进去,然后动作灵巧地缝补起来。
果然如她所说,不过片刻,那老虎肚子便被缝补好了,鼓囊囊地看着比之前还漂亮。
绣娘将缝好的老虎拿给宋匀徵:“王爷,您看看可还满意?”
宋匀徵却眉头紧锁,丝毫没有珍视的东西被修补好的喜悦。
“不行不行,”他摆手道,“你这缝的也太好了,针脚这么整齐,一看就跟以前的不一样。这不是……不是一眼就让人知道它坏过了?”
绣娘额角一抽:“那……王爷是想要如何缝补?”
宋匀徵指着老虎未曾坏过的那些地方道:“就这样!”
绣娘看着那宽窄不一,歪歪斜斜的针脚,半晌无语。
她活了三十多年,八岁开始做针线活,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要求。
但主子既然发话了,那她就按主子说的做呗,反正银钱都是一样的拿。
可惜就像手艺粗陋的人短时间做不来精细活计一样,让习惯了做精细活的人刻意模仿别人的粗陋,一时间也难有效果。
绣娘虽然已经尽力缝补的歪斜疏漏,但显然还是比布老虎原本的针脚细致许多。
宋匀徵在旁看的着急,正要让她拆了重新缝,就听外面燕荆说道:“王爷,王妃回来了。”
宋匀徵手一抖,险些将那本就不结实的布老虎再次弄坏。
他看了看已经来不及重新再缝一次的布老虎,对绣娘道:“算了算了,你回去吧。”
说完又叮嘱:“这件事不许往外传!”
“还有你!听到没有?”
后面这句是对一旁的燕祁说的。
见两人都应了,他这才打发他们出去,然后将布老虎暂且收在自己的书房里,整了整衣襟往外走去。
………………
回屋时,云殊还没发现布老虎不见了,见他从外面走来,笑着说道:“王爷今日怎么也这么晚才从书房出来?是昨日告假积攒的公务太多了吗?”
宋匀徵顺势点头:“嗯,太忙了。”
“公务再多也不能熬坏了身子,王爷还是要注意休息才是。”
云殊说道。
宋匀徵再次点头应了,目光时不时往她枕边瞟,颇有些心虚。
但云殊玩了一天本就累了,也没注意。
直到洗漱完毕,准备躺下睡觉时,云殊才发现床头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她将枕头拿起来看了看,又将被子掀起来找了找,都没看见自己的布老虎,便问了一句:“我的布老虎呢?”
正往床边走去的宋匀徵脚步一顿,啊了一声,仿佛刚想起一般,道:“书房太憋闷,也没什么有趣的摆件,我就借你的布老虎放过去解解闷,刚才忘了拿回来了。天都这么晚了,要不……明日再给你吧?”
云殊很是诧异,不知道宋匀徵怎么会忽然看上她的布老虎。
但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没再多问,只是点点头便睡下了。
………………
翌日起床时,云殊伸着懒腰走到妆台前,任由顾青给她梳头。
她向来是懒得在头发上多费心思的,以往在遂城,时常像男子般束个冠就出去了,有时更是直接一条发带绑了了事。
如今在京城,顾青说即便是假王妃,也不能再像以往那般随意,便日日都精心给她打理头发。
至于梳什么发髻,云殊从不关心,都随顾青去,反正顾青梳什么都好看。
只是今日顾青给她梳头时,却愣了愣,将拿在手中的梳子放到一旁,从她发丝间捏出个什么东西,道:“粟米?还是生的。小姐从哪沾来了这东西?”
若是熟的还可能是吃饭时不小心沾到头发上的,生的是从哪来的?
云殊也很是纳闷,接过那粟米看了看。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在哪碰过生粟米,后来忽然想到宋匀徵昨日借走了她的布老虎,那布老虎的爪子和肚子里,是装了些粟米的。
云殊这才察觉宋匀徵昨晚言语很是生硬,而且说话时始终背对着她,不敢看她的样子。
她越想越觉得有趣,莞尔一笑,道:“没事,一只小老虎漏下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