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多雷雨,这日天气不好,云殊就没出门。
宋匀徵因为扔错砚台的事不大高兴,回去时还沉着脸,听说云殊在府中,便将这股厌烦气压了下去,装作与平时无二的模样走向正院。
结果他还没进门,就听见房中传来阵阵娇笑声,还有清脆的叮铃声。
宋匀徵皱眉,推门进去,就见七八个丫鬟脚腕上系着铃铛,正笑着在房中跑来跑去,而他的王妃头上盖着一块红布遮眼,正和丫鬟们玩瞎子摸人。
再一细看,那红布用的竟是成亲那日的红盖头。
云殊这会儿正好听着声音寻到了门口,伸手去抓确实抓到了人,却不是她原本想抓的,而是被一个人挡住了。
她笑着将盖头掀起来:“你是哪个?怎么没戴铃……”
话没说完,却见站在自己的面前的竟是宋匀徵。
“王爷?”
云殊松开抓着他的手,笑问:“你今日回来的怎么这般早?”
“我平日都是这个时辰回来,”宋匀徵绷着脸道,“是你往常回来的太晚。”
云殊失笑,摆手让房中吓得花容失色的丫鬟们离开。
“今日下雨,出门多有不便,但闷在府里又无趣,我就找大家来玩一会。王爷可千万别责怪他们,是我让他们来的。”
宋匀徵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玩的,幼稚。”
云殊笑道:“本是原来我爹用来练兵的法子,闲来无事房中也可玩乐罢了。”
“练兵?”
宋匀徵皱眉。
他只听说京中有些花花公子们喜欢这样蒙着眼睛去摸美人儿,怎么还可以用来练兵?
“是啊,”云殊道,“军中斥候要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便是寻常将士,也需比常人更警醒。我爹为了□□他们,便时常让他们蒙了布,去听周围的动静。”
“他为此还特地定制了一批铃铛,比寻常铃铛声音要小很多,只能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将士们蒙着布戴着铃铛在演武场比武,比寻常比武有看头多了。”
宋匀徵听着也觉得有趣,好奇道:“你也会吗?”
“那是自然,”云殊有些得意地说道,“我从小就耳聪目明,虽比不上军中斥候,但也比常人强多了。我爹在世时就说朝廷若准女子出征,我必然也能搏出一番军功。”
宋匀徵眼中露出些许羡慕,脸上却摆出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哦了声道:“我就是太忙了,没时间练这些,不然肯定也不差。”
他不过是骨子里傲气作怪,随口说了句,云殊却认真点头:“早听闻王爷聪慧,学什么都快,若是有时间学,自是不差的。”
这种话宋匀徵这三年听了不知多少,都是拍马之言。云殊脸上却丝毫没有谄媚之色,语气平静而又诚恳,反倒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他正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就听云殊道:“王爷刚才进来时似乎不大高兴,是朝会上有人惹你生气了吗?”
宋匀徵自以为刚才已经遮掩的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她看出来,此时被问起,索性不再憋着,气道:“我今日在朝会上砸了个人,结果砸完才发现扔错了砚台,把你送我那块好砚给砸出去了!气死我了!”
“我当是什么事,”云殊笑道,“一块砚台而已,我再寻一块好的来给王爷就是了。只是不知哪个混账东西惹了你,让你气成这样?”
“就是户部那个孙昌海,今日早朝时他……”
宋匀徵说到这一顿,看了看她,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也没什么,左不过是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我改日就寻个由头把他遣出京,打发他去个苦寒之地。”
“这狗东西这些年吃了多少民脂民膏,养的肥头大耳的。我本打算留他到陛下能执掌朝政的时候,让陛下处置他,也好在朝中立威。”
“既然他这么急着现在就要寻死,那就让他去死好了。”
云殊见他话中多有愤怒,却没提早朝发生的具体事宜,也就没再追问,只是点头道:“既然左右是个死人,也不值得为他生气。正好遂城那边把我的东西又送来了一些,里面就有几块砚台,我让人拿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宋匀徵听到这脸色好转许多,有些高兴又觉得不大合适:“哪好总拿你的东西。”
“这话说的,你我虽无夫妻之实,但名义上的夫妻却是不假,若是连这些东西也要分这么清,那我现在一茶一饮用的几乎都是王爷的,以后可不敢随便在王府吃喝了。”
宋匀徵闻言脸上笑意更盛,等她拿来砚台后也没再推辞,挑了块自己喜欢的。
云殊寻了根红绳来,系在他挑的那块砚台上,绑好后递给他:“这样看着显眼,应该就不会再扔错了。”
宋匀徵伸手接过,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砚台妥善收起,准备明日入宫时带上。
………………
傍晚时雨下的越来越密,街道上行人稀疏,只时不时有三两人或撑着伞或披着蓑衣匆匆而过。
沈家门前时常有看热闹的人,今日也都散去了,到比往常清净不少。
两个门房正窝在屋里躲雨,忽听院门被敲响,顿时警觉,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愿主动去开门。最终按老规矩,猜拳定胜负,输了的人唉声叹气往门口走去。
院门打开一条缝,门房看见是一行风尘仆仆,衣衫都被雨水打湿,一看就是刚从京外赶来的人,顿觉心中猜测准了八分。
果然,为首之人堆着笑拱手:“我等是青州……”
“走错了。”
门房一听青州二字,直接打断。
那人一愣,后退几步看了看他家门匾:“没错啊,你家不是宣武伯府吗?”
“我家是宣武伯府,但我们世子夫人不姓云,你们要找的那位是成王妃,往那边走。”
门房说着往城西一指,等众人看去之后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搓着手回到房中,叹了口气:“这都第几拨了。”
这些日子时不时就有人来给他们世子和世子夫人道贺,但没一个是奔着现下这位世子夫人来的,无一例外都是恭贺如今的成王妃,当初在他们沈家喜堂上当场改嫁的那位云氏女。
“你说世子到底怎么想的啊?放着那么好的名门贵女不娶,非要娶个穷书生家的女儿。”
门房撇嘴道。
另一人嗤了一声:“还不是那姓柳的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了世子,不然以世子的身份,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如今沈家上下不止沈经开夫妇不喜欢柳楣,连下人也都不喜欢她。除了她自己带来的一个陪嫁丫鬟,谁都敢给她脸色看。
一是柳楣门第不高,沈家又没给她什么排面,只一顶喜轿抬入了府。二是因着她的缘故,沈经开夫妇心情不好,动辄责骂下人,下人自然也就迁怒这位新进门的世子夫人。
若非因她怀着身孕,没人敢在一应饮食之类的物件上克扣什么,日子还不定要怎么难过。
这些沈老太爷也都有所耳闻,但他心下对这个孙媳妇也是不喜,加上近来身子一直不好,也就没有多问。
听闻今日又有人大老远从青州赶来道贺,沈老太爷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当初就跟经开说,云国公虽过世了,但云家在青州根基深厚,在朝中也多有人脉。云殊虽是孤女,但曾经受过镇国公府恩惠的人,定会对她多加照拂。熠儿若是与她结亲,对我沈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他非不信,说是树倒猢狲散,镇国公府都已没了男丁,谁还会顾及从前那点恩情。”
“现在,也不知他后悔了没有。”
周康在旁轻叹一声:“老太爷高瞻远瞩,可惜老爷夫人不能领会您的心意。”
沈老太爷摇头:“目光如此短浅,还想来京中一搏,我这两个儿子,真是没一个能扛起家业。原以为熠儿好些,现在看来……”
他说着说着又咳了起来,周康忙上前给他顺气,劝道:“老太爷别多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已经把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老爷和世子他们自己吧。”
沈老太爷平复了片刻,又问:“柳氏那里……如何了?”
“就那样吧,”周康道,“老爷夫人虽不喜欢她,但念在她腹中怀着咱们沈家的血脉,倒也没有过分苛待。只是……您知道的,府里下人多,难免嘴碎,加上她出身不高又不受公婆待见,实在是……难以服众啊。”
沈老太爷头疼地掐了掐眉心,道:“罢了,你让人多盯着点儿,别让那些下人给她气受。说到底她腹中的孩子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怀上的,这事熠儿也有错。”
周康点头:“是,我待会儿就交代下去。老太爷您把药喝了睡吧,不早了,该歇着了。”
沈老太爷接过药碗,皱着眉头喝下又漱了口,这才在绵绵雨声中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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