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热闹持续了半月非但没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盖因宣武伯府真如流言中那般,娶了城东柳书生家的女儿。
虽然沈家已经极其低调,只一顶喜轿将人迎进了门,连喜宴都没办,宾客都没请半个,但还是难免被人瞧见。
这一举动印证了流言不说,沈家这般偷偷摸摸的做派更是让人越发相信,那柳氏未进门便已怀了身孕。
但沈家人始终闭门不出,连采买的下人都是行色匆匆,无论外人怎么旁敲侧击也不肯说一个字,大家就只好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了成王府。
毕竟成王府的门是每日都开的,因为王妃每日都出来玩,而且她并不像寻常达官贵人那样只爱去些高雅之地,街头巷尾但凡是真有意思的地方,她都去。
于是京城人最近的热闹又多了一个,就是猜测王妃会去哪。运气好被她挑中了自家东西,那更是接连几日都不愁没有生意。
不过因为成王的威势,并没有人敢在王妃面前提沈家,怕触了王妃的霉头,更怕成王那杀神知道了,寻衅报复。
这日沈家多日未曾被人敲响的大门忽地响起,门房吓了一跳,赶忙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看见外面站着三五个人,虽是风尘仆仆,但都身板笔直神情恭肃,不似是来找事的。
为首那人向门房拱了拱手,道:“我等乃居安城下吏,奉县令之命前来给沈世子及世子夫人送贺礼。因路上耽搁了,没赶上婚期,实在对不住。”
门房一愣,心说他们世子与世子夫人这婚事全天下没几个人看好,竟还有人专门跑一趟来送礼?
但他既不清楚柳家都有哪些亲友,也不清楚这人口中的县令是不是伯爷或其他几位爷的故交,只能先将人请进倒座喝茶,另派了人去内院通报。
收到消息的宣武伯夫妇也是一脸疑惑,实在想不起这居安城县令是谁,便让人将沈熠与柳楣请了过来。
柳楣祖上虽也曾有过些许荣光,但如今已是日落西山,家产都要被她爹败光了,一应亲友更是早断了往来,她也不知祖父是不是曾认识什么县令。
宣武伯夫妇无法,只能带着两人一起去了前厅,在那里见了居安城一行人。
居安城的人张嘴便是道喜,将一应贺礼都抬了上来,待与沈家人客套一番后才环视一圈,问:“不知世子夫人何在?可否让我们当面打声招呼?我们县令有书信一封,嘱咐我等亲自交到世子夫人手中。”
此话一出,厅中一众沈家人脸色顿变。柳楣更是面色煞白,身形都有些不稳。
沈熠赶忙扶住她,对那为首之人喝道:“你们是来消遣我沈家的吗?我与云氏退婚都已大半个月了,满城皆知。如今她既已成了高高在上的成王妃,又何苦揪着不放,还要这般羞辱我们?”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范奚一时间都听傻了。
什么退婚?什么成王妃?
他们半月前才得知云小姐出嫁的消息,县令为没能亲自去送云小姐懊恼不已,紧赶慢赶地准备好了贺礼,让他们日夜兼程地送来。
他们不敢耽搁,一路快马疾驰,才在今日入了城。
进城后更是半分没有停歇,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路上除了找人问了下宣武伯府的具体位置,没与人多说过一句话。
谁知现在入了宣武伯府,沈家人却告诉他们云小姐已经退婚了?还成了什么……成王妃?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经策面色铁青,再不愿与几人多言,甩袖道:“来人,送客!”
沈家下人忙将范奚等人往外赶,将他们带来的贺礼也都抬了出来。
范奚等人不明所以,还有人在高声询问:“云小姐去哪了?你们说清楚啊!”
沈家下人心里直突突,压着声音道:“走,走,快出去!自己去街上打听去!”
他们可没人敢在府里说这个,一不小心被主子们听到了,那是要倒大霉的!
一众人便这么被赶出了宣武伯府,直到出了沈家大门,重又站到街上,他们仍是神情迷茫,分外无措。
眼看着刚才进去没多久的人又被赶了出来,附近悄摸围观的百姓们又窃窃私语起来。
范奚想到刚才沈家下人说的话,走到街角找了个卖货郎打听消息。
卖货郎得知他们是来给王妃贺喜的,起初并不敢说,直到范奚塞了块碎银到他手中,他这才将京城近日的热闹都说了一遍,言语中自然是偏向成王妃,将沈家好一顿唾骂。
范奚听的额头青筋凸起,他身边的人更是暴跳如雷,险些冲回去找沈家人打一架,被拉回来后冲着沈家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云国公若在,不亲自拧下你的狗头才怪!”
刚才在沈家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都没顾上还嘴。现在知道了事情原委,越想越气。
云国公一生只娶一妻,得一女,自是视若珍宝。
如今他不在了,云小姐竟被人这般欺辱!
这若放在他们青州,沈熠下半辈子都别想出门!不然出去一次被揍一次!
范奚虽也恼怒,但到底是个沉稳的,开口道:“好了,别给云小姐惹事。走吧,去成王府。”
几人跟着他一起调转方向,往成王府而去,路上有人问道:“这世子夫人变成了王妃,咱们这贺礼是不是不太够啊?”
范奚叹气:“来都来了,就这样吧,重在心意。再说了,大人本就是照着最好的准备的,再好的……咱们也拿不出了啊。”
问话那人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了。
………………
一行人往成王府去时,沈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门房被好一顿责骂不说,柳楣也被娄氏瞪眼训斥了一通。
她本就对这柳氏哪哪都看不上,若非如此,也不会宁可娶曾被他们嫌弃的云殊,也不愿让柳氏进门为沈熠正妻。
如今逼不得已迎了这女子进门,她自是更加看不顺眼,这会儿心中怨念再压不住。
“我们沈家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因为你!你柳家配不配得上这世子夫人之位,你们不清楚吗?”
她没好气道。
“我早说让你踏实些,等云氏进了门,就抬你进府,届时你和熠儿的脸面都保住了,这孩子的事情也可以压下来。不然即便你做了熠儿的正妻,今后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你面上应的好好的,转头却在熠儿娶妻的时候故意等在一旁装晕,惹的他为你悔婚!”
“现在好了,你如愿了,我沈家却因你而在京城抬不起头!”
“娘,”沈熠揽着柳楣,不满道,“楣儿她不是装的,她是真的身子不好,那日还险些小产了。”
“给我闭嘴!”
娄氏盛怒之下对儿子也没什么好脸色。
“她若不是故意的,那日为何不好好待在家里养胎,偏要去你迎亲的地方露脸?这种心机满腹的女子我见得多了,也就你这不开眼的放在心尖儿上当个宝贝!”
柳楣低垂着头,红着眼眶泫然欲泣:“我只是……只是想去看看。”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去,明知看了也是无用,但就是想去看看。
她怕在城里与沈熠撞见,专门等在了城外远处,后来见沈熠没出城,才走近了些。
在云殊下车的那一刻,看到那张艳若明珠的脸,看到她举止间的洒脱不羁,她就知道自己今后若想留住沈熠的心怕是难了。
她一时间好生羡慕,又好生绝望,既自惭形秽,又担忧焦虑,本就孱弱的身子没撑住,便晕了过去,引来了不小的动静。
娄氏自是不会信她的话的,若不是顾及她有孕在身,定要现在就好好给她立立规矩。
但她也着实不想再看这人杵在自己面前,便打发沈熠将人带回去了。
………………
另一头,范奚等人顺着路人的指引来到了成王府。
成王府的下人告诉他们王妃出门了,让他们进来等,说是会派人去找王妃通禀。
范奚犹豫片刻,斟酌着问:“不知王妃是去会亲访友,还是外出玩耍了?”
对方一听他这玩耍二字,就知八成是和王妃熟识的人,笑道:“王妃出去玩了。”
范奚松了口气,连忙道:“那就不劳烦各位通传了,我们将东西抬进去,之后自去找王妃就是。”
云殊若是在办正事,他们自然不会前去打扰。但云殊既然是在外玩耍,那他们寻过去就是了。
不然以云殊的性子,得知他们大老远过来,定会立刻折返,赶回来见他们。
他们不过是来送趟贺礼,打扰了王妃游玩的雅兴就不好了。
那成王府的下人对云殊虽仍不熟悉,但也摸着些伺候这位主子的门道,闻言也不勉强,只道:“这些东西我们来抬就是了,王妃今日去了北城的瓦市,你们去那里寻她,定能找着。”
范奚几人应了一声,将东西交与他们,便又往北城而去。
而宣武伯府门外,沈家人将千里迢迢赶来给成王妃送贺礼的人当做自家宾客迎进去,又气急败坏地把人赶出来的消息也已不胫而走,又成了京城接下来一段时日的一番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