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只用了两天就收拾妥当,跟随沈家人一同前往京城。
尽管她有意压下了自己即将嫁去京城的消息,出城当日还是引来了当地众多百姓。
“听说来的是京城宣武伯府的人,那……大小姐这是要出嫁了不成?”
“出嫁不是应该三媒六聘吗?就算两家早已订了亲,也不能这般匆忙就把人接走啊。”
“是啊,走得这么急,我这……我这什么都还没准备呢!”
不知谁先带的头,转身回家装了几筐云殊平日爱吃的瓜果就往车上塞,还有她平日爱去的酒楼或是点心铺子,但凡在附近的也都装了些东西过来,让她带着路上吃。
云殊没像以往那样推却,除了太贵重的,一应瓜果茶点都收下了。直到车上实在放不下,百姓们这才作罢。
前两日城外遇见的农妇上前,将一包精挑细选的枇杷放到她手里,红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
她一家老小都是被先国公所救,如今国公府只余大小姐一个,未见正经婚仪便被人匆匆接走,想来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家。
可他们寻常百姓,便是看得出什么,却也帮不上忙。
农妇最终只能拉着云殊的手,哽咽道:“要是受了苦,就回来。”
云殊笑着点头:“婶子放心吧,没人能让我受苦。”
她这是说的实话。
纵然前世有诸多不顺心之处,也无非是顾虑太多,不想给这个添麻烦,不想让那个伤心难过,说到底都是自寻烦恼罢了。成全了别人,却使得自己整日郁郁寡欢。
这辈子她已想得很清楚,万事自己开心顺意最重要。沈家的恩情能还她就还,还不上那就拉倒,反正欠下人情的又不是她,有本事沈家人去阴曹地府找她祖父去。
妇人只当她这话是安慰自己,越发为她难过起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她出了城。
………………
车上,绣绣仍是愤愤不平。即便知道小姐与那沈世子的婚期只有三年,却也为她不值。
“姓沈那厮自己不要脸,做出这等丑事,沈家竟也好意思为他来求小姐!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坐在另一侧的一位看不太出年岁的妇人跟着点头:“确实。”
云殊倒是看得开,劝道:“就当去京城玩一趟了。沈家虽然无趣,但京城好玩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到时候我带你们去城西的醉仙楼,那里的饭菜一绝,尤其是酱板鸭。城北的瓦子也挺有意思,就是人太多,有些吵闹。”
绣绣好奇:“小姐你怎么知道这些地方?”
云殊怔了一下,笑道:“幼时爹娘带我去过,还有些印象。”
绣绣感慨:“小姐的记性真好,这么多年前的事情还记得。”
妇人在旁嗔了一眼:“她啊,就知道这些好吃好玩的。”
云殊也不恼,只是吃着枇杷问:“青姨你家中事都安排好了吗?就这么跟我去京城,家里可放心的下?”
这妇人原是云殊母亲卫缨救下的一名孤女,名为顾青,初到镇国公府时才十三四岁。
卫缨待她极好,她也视卫缨为亲姊,在卫缨与镇国公不在府邸时负责帮忙打理家事,照顾云殊。
云殊十岁那年她嫁给了镇国公的一个下属,自此便不再常住国公府,只偶尔过来帮忙。
后来镇国公夫妇离世,顾青本打算搬回国公府照顾云殊,但见她并未沉浸在父母离世的伤痛中太久,很快就走了出来,还经常外出游山玩水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府,也就作罢了。
这次云殊去京城本想瞒着她,但不知道哪个大嘴巴把这事告诉她了,顾青当即放下手中一切事宜,连夜从隔壁县城赶了过来,只背了几身衣裳便要与她一同前往京城。
这会儿面对云殊的问题,顾青不以为意:“有什么可安排的,无非就是几间屋舍几亩良田,交由别人随便打理一下就是了。”
“你赵叔这几天在家里收拾行李,收拾好了也去京城,到时候在京城赁间宅子,找个好些的学塾,把启先送去念书。听说京城的先生都有学问,正好好好管教管教那臭小子,省得他一天到晚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摸鱼。”
说起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顾青就来气,本就不苟言笑的面容看起来越发严肃。
云殊笑着宽慰:“启先还是个孩子呢,爱玩是天性,长大就好了。”
顾青看向她:“那你呢?都十八九岁了,怎么还见天儿地四处疯跑到处撒野?”
云殊没想到矛头这么快又转回自己身上,尴尬地看向车窗外:“今天天气真不错啊,不如咱们出去骑马吧,这马车坐起来实在憋闷得很。”
虽是句玩笑话,但几人最终还是下了车,骑上各自的马匹向前奔去,将身后的队伍远远甩开了。
沈经策想拦没能拦住,指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道:“看看!看看!这有半点规矩吗?狂放肆意,目无尊长,尚未成亲就已如此,今后入门了还了得?”
纪玄在后面收拾东西,晚了一步,此时路过旁边听到,冷笑一声:“既没与人私相授受,也没未婚先孕,的确不如你们沈家有规矩。”
说完便打马追了上去,扬起的马鞭险些甩在沈经策脸上。
沈经策倒退两步,面色涨红,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已经只能看见少年的背影了。
他气的双眉倒竖,几欲破口大骂,却不知该骂给谁听。
车上的周康扶额叹气,隔着车帘道:“二爷,上车吧。”
沈经策虽恼怒,却也只能恨声甩袖回车上去了。
………………
一直快到京城,云殊才放弃了骑马,安稳坐在车中。
沈家着急迎她入门,一切从简,就连嫁衣也是问过她的尺寸后临时赶制的。
入城前一日,云殊在客栈换好了嫁衣,镜中人云鬓乌发,身姿窈窕,少有地戴上了一副完整的头面,将平日英气掩去些许,多了些妩媚娇柔。
绣绣一边给云殊整理衣襟,一边叹道:“我们小姐果然不管怎么打扮都好看。”
云殊爹娘皆是姿容出众,她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即便平日随意簪支簪子套身短打,也难掩风姿。此时精心打扮一番,自是美艳无双,让人挪不开眼睛。
但顾青仍有些不满,在旁蹙眉:“只是这嫁衣太粗陋了,实在配不上小姐。”
云殊个子窜的快,去年还又长了一截,嫁衣不好提前做。
原本按照正常的三书六礼,成亲少说也要一年半载,是有足够时间给她量身缝制嫁衣的。但这场婚事来得突然,市面上好看的成品嫁衣又大多不合她的身,沈家只能匆匆赶制了一套。
这嫁衣用的料子倒是顶好,但绣活儿实在粗糙,根本入不了顾青的眼。
云殊到不在意,扶着头上沉重凤冠,扭了扭脖子道:“反正只是走个过场,又不是真的要和心爱之人成亲。”
顾青心中不悦,却也只能叹了口气,扶她上了马车。
………………
宣武伯府要迎娶世子夫人的消息十分突然,但因对方是早有婚约的镇国公之女,坊间到也只是议论几句,更多的只是想看个热闹。
众人茶余饭后闲谈了半月,终于等到沈家新妇入城,纷纷到街上好奇张望,想看看这镇国公遗孤长什么模样,有多少嫁妆。
云殊的嫁妆的确很多,毕竟如今整个镇国公府都是她的。但因婚事匆忙,那些嫁妆根本来不及带来,更无法赶在半个月内送抵京城。是以车队后的嫁妆大多都只有个样子,里面其实是空的。
她坐在车内,心中十分平静,既无欣喜也无厌烦,连前世的几分紧张都没有了。
城门外需换乘花轿,顾青要给她盖上盖头扶她下车,云殊却摆了摆手,直接将盖头接了过去。
“这东西挡眼,我先拿着就是,待会儿到沈家门前下轿时我自己盖上。”
上辈子她就因这东西在换乘花轿时崴了脚,疼了好几天,这回可不想再吃这亏了。
顾青觉得这样不合礼数,但想了想,跟沈家这种人家有什么礼数可讲?也就随她去了。
于是众人就看到新娘子穿着一身嫁衣,身姿矫健地下了车,自行上了花轿,路上还踢开了一块石头。
沈家人有心说两句,但见顾青阴沉着一张脸,很是不好惹的样子,也就把嘴里的话咽回去了。
花轿入城,没有人注意到路旁的一株柳树后,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一直看着这边。
女子目送着花轿进入城中,面色苍白,嘴唇微抿,眼中有水雾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