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大厅里有三人,其中两人蹙紧双眉,面色严肃。
但他们如胶似漆站在一起,不消多想,墨云知就知道这两人,一个是虞夫人,另一个便是虞墨的爹爹。
沈俞白低头玩着玉佩,见她要进来也不曾抬眼,权当无事发生。
墨云知脚步一顿,有点不想进去了。气氛诡异得很,她也不清楚沈俞白为何出现在这儿,是为浮世镜?
诘问之后,这事就结束了,即便心有疑虑,也不该来得这样快。
她拿不定主意,有些纠结。或许不是因为她才来,而是虞家有人请了他,所以才坐在这里。
踯躅良久后,终于跨门而入。
墨云知捏起裙摆,红罗裙似花瓣盛开,待横跨门槛,又盈盈跌落,柔软伏于地面,泛起艳红的光。
虞夫人瞧她进来,颜容变了个色,对她很是不喜:“给我跪下!”
…………
这是什么展开?
“我何错之有,为何要跪?”墨云知掷地有声,平静无比,“虞墨实在不明,还望夫人解惑。”
虞夫人懵了几秒。
待反应过来,已是气极,抓起桌案上的银鞭:“你还敢顶嘴!”
长鞭一挥,染着豆点银光而来,下一秒就要抽到墨云知。
银鞭上立着不少尖刺,若扎进肌肤里,肯定要皮开肉绽。
银鞭落下。
就闻啪一声,虞夫人想收鞭再抽,却怎么也收不起来了。她错愕抬头,看见鞭尾被攥在手里。
墨云知紧紧捉着鞭梢,硬是不肯让她收回去,手心被划出血渍。
她目光清透如碧玺,嗓音也清脆似玉珠敲击:“还望夫人解惑。”
沈俞白仍旧低头玩玉佩。
知道他不会插手这事,墨云知就放下心来,松开了手。
原先捉得紧,所以一松开,反倒是虞夫人受不过力,踉跄几步。
她很久没这样出糗,遑论旁边坐着清隽矜贵的仙尊。
怒火郁积在胸腔,竟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啊,这厮离远走高飞一趟,胆子倒是肥了不少。
那就不能怪她了。
虞夫人指着墨云知,痛心疾首哭道:“你自小善妒,频繁欺辱思思。而前两日不过辩驳几句,你竟胆大包天私自离家,跑到长墟不说。”
她越说越心痛,捂着胸口,仿佛是自己受了重伤。
“你自己惹下的祸,竟叫思思替你承担。她本就体弱,昨日为救你,不惜破了南境仙君禁制,身受内伤。”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虞夫人这般护犊心切,叫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墨云知的错。
唱得一出好戏。
墨云知垂眸,心想原主平素这般待遇,难怪闹着要离家了。
至于虞夫人如何知晓这事,想都不用想,定是岛枫来此时顺便告知二人,才叫她气急败坏。
虞墨非她所生,故而虞夫人这般态度,倒也能理解。
可就连生父,也忍不住蹙眉:“墨墨,此事确是你不该。”
虞恒,虞家家主,亦是虞墨和思思的生父,修为约莫是元婴中期。
她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何况她已代替虞墨向思思道了歉,也将她内伤治好,于情于理,再无亏欠。
又想到虞墨应当是嚣张拨扈的性子,她语气便添了不少恣睢。
“父亲,女儿也受了重伤,您不闻不问也就算了,还如此偏颇。”
墨云知想争一点疼爱。
若虞恒没有半点悯惜,那虞墨也太可怜了,她怎么撑过来的啊?
幸而没叫她失望,虞恒听到这话,果然蹙紧眉梢,打量女儿好几眼。
见确实有伤,说话也怜惜不少:“罢了,到底也是思思心甘情愿,为父不怪你。先回去将养将养身体。”
墨云知盈盈一拜:“多谢父亲,女儿这就回去。”旋即起身离开。
可虞夫人哪会轻易放过她,本还想拦上一拦,不料她忽然掉头。
“虞夫人,仙尊尚且在此,家丑不可外扬,你可听过?”
一字一句皆似金玉良言,若虞夫人还懂害臊,就别再纠缠不放了。
然而沈俞白倦怠撩起眼皮,往这边浅浅看几眼,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无妨,先处理你们的。”
墨云知:“……”
叫人拆了台阶,她内心忍不住痛斥:敢情您是来凑热闹的?
“娘亲,是我心甘情愿。”虞思思不知何时也来到大厅,替她求情,“求您别再为难墨墨了。”
“思思!!你……哎!”虞夫人无奈抚额,恨女儿太过心软。
沈俞白抬眼,看向紧随身后的岛枫,目光锐利,带着审问。
岛枫无声叹息,言行举止如同在说:我实在没办法,她要进来。
“让墨墨走罢,别为难她了,这孩子也是不容易。”
虞恒阖眼,偏还叫仙尊仙君看了家务事,只觉头疼不已。
事已至此,虞夫人也没法再死缠硬磨,唯独苦了她女儿。
她素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本就看不惯虞墨这个庶女。偏偏思思对她心生喜爱,很是亲近。
若虞墨待思思好些,也就撒手不管了,但虞墨总叫思思受伤。
虞夫人舔犊情深,岂能容忍,久而久之便对虞墨越发不好。今日岛枫仙君光临,却告诉她,思思为了救这晦气的丫头,竟然连命都不要,强破禁制也要赶到长墟镜,去捞虞墨出来。
气煞她也。
待墨云知回到原处,发现王姨娘已不见踪影。
自己是全须全尾出来了,所以想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说虞家都是骗子。方才她急着处理大厅的事,没来得及详细询问,现下也没机会了。
其余三人也跟她出来,各怀心事。就见岛枫转过虞思思肩膀。
“你阿姐已然没事,春日宴临近,现在能跟我回去了吗?”
墨云知:哇哦。
沈俞白垂眼,看她模样充满了好奇与探究,一时无言。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哪儿怪。
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墨墨也安然无恙,虞思思没什么要担忧,反倒是不久之后的春日宴需要好好准备。
她便点点头,要跟岛枫仙君回南境仙山,末了忍不住扭头叮嘱:
“墨墨,你乖乖留在家,别再闯祸了,下次我不一定还能救你。”
岛枫挑眉:还能让你有下次?
墨云知冁然一笑:“放心好了,我定然乖乖待着。”
怎么觉得。
她根本就不会乖呢。不过沈俞白也就想了那么一会,待两人携手离开虞府,他也就动身离去。
见几尊大佛总算走了,墨云知如释重负。她跟随身体记忆,想去找王姨娘问问看。会在哪儿呢?
没耗费多少心力。
墨云知就在一间粗陋的房子里,看到了疯疯癫癫的王姨娘。
她身形俱颤,抖得像筛子,盖着厚厚几层被子,竟还是觉得寒冷,忍不住瑟缩到最里面,裹成粽子。
“娘?”
墨云知立在门外,担忧她精神状态,所以没敢进来。
听虞思思提过一嘴,王姨娘疯癫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但发疯总有引子,又或是什么事情将她刺激成这样。
虞墨最后的心愿,便是要她照顾好自己的家人,尤其是王姨娘。
所以墨云知来到了这儿,想解决促使她癫狂的人或者物,好让她清醒些,也对得起虞墨在天之灵。
总感觉不好解决。
王姨娘听见声音,还以为是鬼,忍不住凄厉尖叫一声,缩得更厉害,但好半天也不见鬼有什么动静。
于是她悄悄探出脑袋,眼看是自己的女儿,欣喜盖过恐惧。
“墨墨,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快过来让娘亲看看。”
她往床边拍拍手,示意墨云知过来,坐在她旁侧。
墨云知停顿片刻,便听话走过来,然后被揽入怀里。
“娘。”她想挣脱开,反而被王姨娘抱得更紧,就好像不这样做,墨云知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她只好就着这样的姿势,询问:“为何你说虞家都是骗子?”
听到虞家二字,王姨娘猛然松开手,惧怕之意重新浮于脸上。
“别问,别问!你只消知道,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离虞夫人远些,别让她欺负你,也别靠近虞恒……”
“可我也是虞家人。”墨云知喟叹,“难道我也是骗子吗?”
“不不不,墨墨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跟虞思思更不一样!他们、他们都是怪物,但你是人!”
墨云知瞳孔猛缩。
下一秒,房间内所有灯笼熄了,四周无故发出咕嘟咕嘟闷响,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瘆人。
阴风顺着轩榥飘入,冷得王姨娘直哆嗦,喊叫道:“他们来了!”
墨云知目光冷沉,因为她察觉到,确实有什么东西靠近了。旋即捏起符文,指节喀喀作响。
不止一个,是一群。
她惊觉,王姨娘口中所说的怪物,竟已将整间房屋包围起来。
墨云知紧盯门口,只见木门沙沙抖落无数烟尘。她慢慢靠近,伸手拉住木门,倏然用力打开——
“你怎么还在这?”
她错愕看着门外的人,对方拎着剑,面无表情与她对上目光。
“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难道说你来这儿不是因为他们两个?”
沈俞白抬眼,倚靠木门,眸光明亮如刀,话音却有点懒倦:“谁跟你说,我是因为这个才来虞家?”
墨云知心想。
那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他解释道:“我来虞家守夜。”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紧赶慢赶总算写到这里了。另外,我真的好想写点性张力max的片段!!
晋江会允许吗(可怜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