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收拾好后便连夜往城西行进。
角斗场位于沧州城中央较为繁华的地方,往西走则逐渐朴素。
路上东曦把酬金分开,但储物袋不能拆成两半,她便在征得江玄度同意后想多给郑蜀分点钱。
郑蜀却拒绝了,只拿了小部分,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换了新衣服,已经看不出之前所受的伤口,但他们都知道他指的什么。
他说:“你救我一命,我拿这些都觉得有愧,若不是实在需要,我一毫都不该拿的。”
“郑叔言重了。”东曦明白这次任务的成功郑蜀功不可没,话也不多说,又分了些塞到他身上的储物袋里。
见他还要推辞,她开口道:“这钱就托你给那些帮忙的修士了。”
郑蜀原本想要从自己的那份里出钱,但她态度坚定,他无奈地叹了声气,脸上却挂着笑:“你这丫头。”
说着话,郑蜀说的巷子已经近在咫尺,三人在巷口堪堪停下脚步。
远处的天际已经露出点薄光,映得头顶蒙蒙亮,巷尾一扇紧闭的古旧木门,孤零零伫立在巷子的阴影里。
或许是近乡情怯,郑蜀在巷口停滞了许久,东曦和江玄度也不催他,静静等着他下决心。
巷子的矮墙上隐隐透出金色的晨光,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明暗交界线,郑蜀站在光下,半晌,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捏紧手中的储物袋,抬脚跨进了那片阴影里。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有些迟疑的声音:“……阿蜀?”
郑蜀的身形猛然顿住,迟迟没有回头。
东曦转身,落入眼中的是一个看上去已年过半百的妇人,映在阳光下的眉眼间有些皱纹,相貌却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秀丽。
郑蜀终于回了身,却没有出声,就那样站在阴影里静静看着她。
妇人脸上的表情从犹疑到平静只过了很短的时间,郑蜀不说话,她便也安静与他对视。
两人一高大沉着、正值壮年,一清瘦体弱、鬓染白发,此刻面对面站着,分明外貌看起来像两代人,气质却让人无端感受不到年岁的差距。
良久,郑蜀先低低开了口:“素怀,我回来了。”
“你是谁?”妇人还未回声,巷口却又传来一声略微稚嫩的声音,东曦视线移到妇人身后,只见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女孩扯住了妇人的手,警惕地看着三个陌生的来客。
那女孩眉眼像极了妇人,鼻子和嘴却和郑蜀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看清郑蜀的模样,那女孩愣了愣,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郑蜀垂眸看着她,眼中神色复杂,嘴唇嗫嚅了两下:“喜乐……”
“别叫我的名字!”名叫喜乐的女孩突然冲他吼了一声,拽着母亲往没被三人挡住的地方走。
“阿娘,别随便理陌生人。”她嘴上说着,声音却带了哭腔,低着头不肯让他们看见。
“喜乐。”那妇人被她拖着踉跄走了两步,便反手拉住了女孩,分明看上去很瘦弱,女孩却被她拉住走不动了。
她抬起头看妇人,眼眶里盈满了泪,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哭声露出半分。
妇人没有因为她方才有些粗暴的动作生气,而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女孩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阿娘,他丢下我们这么多年,凭什么说回来就回来!”
郑蜀静静看着她们,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分。
那妇人倒先开了口,她不太认同地看着女孩,纠正道:“说了多少次,爹爹是出门忙事。”
这下不等女孩反驳,郑蜀先怔住了。
“我不是让你当我死了……”他喃喃。
“因为我相信你会回来。”妇人看向他,弯了弯眉,声音温和,“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
女孩止住了哭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离家多年有些陌生的父亲。
“你……从来都这么相信我。”郑蜀无奈地笑了。
妇人也笑:“我是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眼光。”
“我听说了角斗场发生的事,”她说,“你帮我们报了仇,对吗?”
“对。”郑蜀说着,朝她展开手掌,露出掌心的储物袋,“我还带回了酬金,一定能治好你受损的金丹。”
妇人坦然接过储物袋,另一只手拍了拍一旁看傻了眼的女儿:“叫爹爹。”
喜乐还没反应过来,晕晕乎乎叫了声“爹爹”,得了郑蜀的应声也还有些云里雾里。
她一直以为母亲说的父亲忙事是为父亲开脱,可这会儿看到他们好商好量的一来一回,倒开始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东曦在旁边看了半晌,唇角也忍不住挂了笑。
江玄度的视线在郑蜀和喜乐之间游离,想起那天两人独处的房间里的一番对话,眼睛里划过一丝淡淡的羡慕与怅然。
但很快他的目光便移到了一旁的东曦身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唇角动了动,眸色明亮了很多。
最后郑蜀一手挽着妇人的胳膊,另一手拉着别别扭扭的女儿,一副阖家团圆的人生赢家模样。
在外面呆了也够久,他邀两人进屋坐坐,被婉拒了。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东曦笑了笑,“看到你们阖家团圆,我们也要赶紧赶路了。”
他们彼此告了别,临走前,郑蜀避开东曦和自家娘子、女儿,和江玄度说了几句悄悄话。
东曦站在巷外远远看着两人,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只看得郑蜀说完什么以后,江玄度骤然通红的脸。
她挑了挑眉,却没见江玄度躲开,反而忍着一脸的绯色继续听着郑蜀的话,还偶尔点点头。
……神神秘秘。
不过她大概也能猜到他们说的什么就是了。
……
沧州城内有可以传送到各个大宗附近城池对传送阵,和来时的贫穷不同,他们手上有钱可以坐传送阵,自然不必再费时费力徒步过去。
离开时他们还险些撞见羲和宗的一行人,好在不等他们注意到两人,便被传送阵传走了,两人这才走到传送阵里。
负责操作传送阵的人问他们要去哪,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药王谷。”
落地即是南境空青城,或许是因为南境几百年来都是由药王谷管辖,故而各大城池都以药物为名。
东曦还是羲和宗弟子的时候来这里历练,还途径过一座名为“夜明砂”的城池,后来她去师姐房间偶然看到一本医书,才知道这么好听的名字竟然是指的蝙蝠屎。
为夜明砂城居民点蜡。
药王谷正如其名,隐匿在一座山谷之中,和声名显赫的羲和宗、明月山庄以及百年前辉煌一时的乾坤派截然不同,药王谷的人很少入世,偶尔外出历练,也是隐藏身份行医。
药王谷连宗门大比都很少参加,但又因为其弟子出神入化的医术屹立四大宗门之一,据说无论正道还是魔修,只要合了药王谷弟子的眼缘,就皆可入谷治疗伤病。
故而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无论是正道修士还是魔修,都不得对药王谷弟子动手,否则会被整个药王谷拒之门外,不予医治。
东曦二人出了城,还要再走上一段路才能到达药王谷的入口。
一路上东曦都面色如常,仿佛对郑蜀临走前和江玄度的交谈毫不在意,反倒是江玄度时不时看她一眼,心下郁闷她怎么丝毫不好奇他们说了什么。
或许不是不好奇这个,而是不在意他。
这个念头让江玄度心情愈发低落,垂着头怏怏的,脚下踢着林间小道上的小石子。
又走了一会儿,见东曦不仅没发现自己的不开心,反而越走越快,都要把他落在后面了,江玄度终于忍不住追到她身后,主动开了口:“你不好奇郑叔说了什么吗?”
东曦步子一顿,背对着他的脸上一抹狡黠的笑容一闪而过,她紧接着转过头,面上淡然:“不好奇啊。”
江玄度更加挫败。
东曦观赏了一会儿蔫了的兔子,缓缓开口:“让我猜猜——”
“不会是教你怎么追小姑娘吧?”
江玄度红了耳根。
“可能还是针对性的策略?”
绯色漫到脖颈。
“难道是——”
东曦故意拉长了尾音,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因为她的捉弄红了脸颊。
未曾想江玄度恼羞成怒,抬起手掌一把捂住了东曦的嘴:“别猜了!”
东曦微微一怔,没来得及闭合的唇瓣触碰到少年柔软的掌心,随着合严的动作蹭过去,蹭得江玄度手心发痒。
他也是愣住了,两人对视了片刻,皆是后退了半步。
东曦看着面前少年无处安放的手,唇上好像还残余着柔软的触感,以及之前曾在角斗场闻到过的淡淡木香。
江玄度也是一样,不管怎么放都觉得这手不属于他,掌心酥酥麻麻,还在往四处蔓延,弄得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
察觉到东曦在看自己,他把手往身后一藏,凶巴巴开口:“别猜了!快接着走。”
东曦无奈摊手,指了指身后:“不能再往前走了。”
江玄度茫然抬头,只见东曦指尖所指之处,两行石壁之间一道狭缝,石壁上赫然三个大字:“药王谷”。
“我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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