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胸前疤

东曦回到主楼三层时战斗已到尾声,刚转过拐角,便看到江玄度抖着手腕持剑捅死了最后一个侍卫,奔向俯卧在台阶下不知死活的郑蜀。

她眼神一凛,加快了脚步。

江玄度也几乎脱了力,慌张地扶着奄奄一息的郑蜀,让他半直起身子,他左胸受了元婴后期侍卫一剑,此时源源不断往外涌着血。

江玄度的手微微颤抖,想按住他的伤口帮他止血,又怕加重了伤口,察觉到他的手足无措,郑蜀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挡住他的动作,眉眼微疲。

“不必了。”他用气音说着,胸腔随着他的话语一起一伏,每一次起伏都传来剧痛,血涌得愈多,他气息也愈发微弱,“他刺到了我的要害,我们没有高阶丹药,如何都无力回天。”

说着,他又剧烈咳起来,一声一声从迸溅开的血滴到血块,生命力肉眼可见的流逝。

东曦半跪在他身旁,等他的咳血稍微平缓了些,正欲开口,却被他抢了先。

“你——”郑蜀喉咙里还有些刺痛,刚说出半个音便又忍不住咳起来,又怕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强忍着说道,“你拿到酬金了?”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东曦左手攥着的一看就不是凡物的储物袋,她刚略微点了半下头,他便展开一抹释然的笑:“那便好。”

“我撑不下去了……若是可以,希望你们能把一部分酬金送到城西的暗巷里。”他眼皮越来越沉,最后有些疲惫地合紧了,“那里有一对母女,母亲叫宋素怀,女儿……可能叫喜乐。”

“希望你们帮我告诉那个母亲……我们的约定,我做到了。”

他疲于再睁开眼,面色却趋于平和。

“……”

半晌没听到应声,郑蜀有些惶然,吃力地睁开眼,刚睁了一半就感觉到唇瓣触碰到了什么圆滑润泽的东西。

他还有些怔然,那东西却紧接着顺着他微张的唇滑入了口中,来不及反应便化作了一滩液体滑过喉咙,在腹中蕴开一股暖流。

眼倒是全睁开了,他迷蒙地看着眼前的东曦收回右手,有些迟疑地开口:“你……给我喂了什么?”

其实此话已经不必问出口了,他丹田感受到的充盈和伤口逐渐减弱的疼痛已经告诉了他那是什么。

“复元丹。”东曦笑了笑,“你想让那个女子听到的那句话,还是由你亲自告诉她吧。”

“顺便一提。”她看着面前男人脸上逐渐变得平滑的疤痕,眼中倒映出一张硬朗的面孔,“照照镜子吧,说不定有惊喜。”

郑蜀茫然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半晌,捂着脸发出一声似喜似悲的哭笑。

……

杨场主的尸体被发现后,角斗场群龙无首,又突然出现了许多羲和宗的修士来接手整肃,已然不可能再做从前的勾当。

东曦三人起身去城西之前,特地找了个旅店要了两间房收拾自己。

店主人见惯了过路人带着一身伤来住店,但还是被这三人的狼狈吓了一跳,一直到他们各自进了房间还偷偷打量着他们。

也难怪他忍不住打量,东曦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浑身的血污和破破烂烂的外袍,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她前世还真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除了和师兄练剑入迷了会蹭一身土,其他时候都是干干净净干脆利落,能一招解决敌人就绝不会给他们蹭到自己边的机会。

东曦对着镜子慢慢褪下衣衫,垂眸看着镜子里少女隆起的左胸——那里纵横着一道狰狞的暗红色伤疤,在周围平滑细嫩的皮肤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抬手抚摸过胸前微微凸起的疤痕,脑海中浮现方才郑蜀服下复元丹时面容的变化,眸中神色复杂。

半晌,她轻叹一声,褪下剩余的衣物,将自己沉进了旅店准备的浴桶里。

浴水微烫,包裹着她纤瘦的躯体,东曦出神想着,这是否就是回归母体的温暖。

她抬起头看着房顶的雕花,试图回忆六岁之前的过去,回忆在她记忆里了无印象的父母,良久,脑海中唯一映出的只有东君那张清冷的玉容。

“……”

她闭上眼,身体下沉,任自己的口鼻淹进水中。

……

东曦洗净自己后换好准备好的衣物,随意找了个布巾将头发绞到半干,默默感叹还是有灵力能写诀烘干头发的时候方便。

收拾好一切,她推门而出,恰好隔壁房间的门同时被推开,她侧目看过去,正迎上江玄度的视线。

许是刚刚闷了热水,他皮肤透着自然的薄红,清透地让人想摸一下是不是和看上去一样吹弹可破。

东曦心里有点痒,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

另一边,江玄度看着仍湿着头发的东曦,目光微微怔忪。

她骨相生得实在优越,面容清俊,又自幼被羲和宗培养得身板挺拔,姿态随意却不松散,就这样侧目淡淡看着他时,带着种特殊的气场,让人哪怕在人群中也能一眼注意到她。

他兀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宗门大比上正式与她见面那天。

那次大比的地点恰好轮到羲和宗主峰,他那时虽在明月山庄内已经不是少庄主,但在外还是已这个身份出入,母亲很少和外界透露姐姐有关的信息,这种大比也一直是他跟着母亲赴约。

因为每次宗门大比他和东曦都有一个人不在,所以这次他也下意识以为羲和宗这个总是隐隐压他一头的天才又在外历练,还遗憾不能找她给那次在迷宫秘境她污蔑自己一个说法。

甫一落地,母亲作为明月山庄庄主与其他大宗的领头人交会,江玄度一向不适应这种左右逢源的场合,慢慢就自己掉了队,母亲也没有注意到他,只和那些大能边走边交谈。

江玄度独自站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走远。

半晌,一旁的武场传来一阵喧嚣,他不经意间看过去,却一眼看见比试台上那手持长剑腰背挺拔的少女背影。

她背对着他,看不清长相,只看得她浑身清越的姿态。她将手里的剑挽了个剑花收进腰间剑鞘,朝被她击败在地的对手弟子拱了拱拳。

江玄度一向对这种花里胡哨的收剑习惯嗤之以鼻,这会儿却只觉得她动作那么优美顺畅。

他怔怔看着少女的背影,无端出了神。

直到母亲好像发现了他的不知所踪,派了个弟子回来找他,他才在那弟子的呼喊中回过神,他回头应了那弟子一声,再看向比试台,那少女已下了场,被其他羲和宗弟子团团围住,看不清身形了。

他有些怅然,又不好意思挤进去和那人攀谈,便跟着来寻他的弟子去了主擂台,坐在母亲下位看着各宗门弟子落座。

他原本不甚在意地低头走神,那个清越的背影还在脑子里打转,却突然听见母亲唤起那个羲和宗天才的名字,他讶然抬头,入眼却是那熟悉的身影。

她侧对着他拜见了一声明月山庄庄主,好一会儿才似是注意到他灼热的目光,随意侧了侧目。

他看着少女清俊的面容,多年前初见留在他脑海中的模糊面孔骤然清晰。

他难得有些紧张,跟她对视上有些不知所措。

她却眸色淡淡,随之转头看回母亲,丝毫没有要和他解释什么的意思。

她没认出来自己。

这个想法让他有些恼怒,分不清是因为她明明拿自己当过背锅侠还没记住自己,还是因为自己为她失了神,而她的视线却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一秒。

虽说后来她在旁人的提醒下意识到了他就是明月山庄的少庄主,还和他打了招呼,但他仍然耿耿于怀了很多年。

一直到当下再看到她的侧脸,他依然会回忆起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败仗。

身后郑蜀问他为何住了脚,江玄度才移开视线,走出房间给他让开了门。

东曦看着少年突然默不作声站到一旁的反常,微微拧了拧眉。

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自那次迷宫秘境与他偶遇后,她第一次在宗门大比上看见这人的时候。

她那时刚刚击败了一个向她发起挑战的师弟,下比试台前不经意间抬眸,望见远处两道穿着明月山庄月白色宗袍的身影,。

后面那个略微清瘦的少年好像不太乐意跟着前面的人走,步子拖拖拉拉,却每每在带路的人察觉到不对回头时加快步子,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她忍不住想明月山庄这次来的弟子还真是有趣。

可等她应师尊的召见去到主擂台,远远望见对面明月山庄庄主下座低着头走神的少年,方才生出的那点兴趣瞬间化作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那边坐的,好像她当年年少轻狂坑的那个黑锅侠。

于是当她僵着脸被领去见过明月山庄庄主时,愣是不敢扭头看一眼旁边的少年。

可千躲万躲还是躲不过,她心一横,直接佯装没有认出他来,草草扫了一眼便转回了头,面上冷静如初,心下却慌了神。

完蛋,他肯定认出自己了,眼里都快冒出火星了。

不过她在迷宫时怎么没发现……

这家伙,长得还挺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10.31晚前一章结尾有修文,看过的小宝记得回去看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