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因为饥饿东曦吃得比较快,但吃相仍然保持着习惯性的斯文,江玄度出神看了一会儿,听见她问:“你要吃点吗?”
他下意识想拒绝,但看着她脸上餍足的神情,一时间也有些好奇他时隔多年做的吃食是什么味道,便抿了抿唇,道了声“好。”
他自灶台上取了碗筷,蹲坐在东曦对面,有些小心翼翼地等她移了筷子才动筷。
东曦此时也吃得半饱了,放下筷子托腮看着他。
她觉得这人实在可爱,用个膳都会害羞。
江玄度默默吃着,感受到少女凝视的目光,头埋的越来越低,连口中膳食的味道都感觉不到了,只希望快些吃完才好。
“你好像个小媳妇。”东曦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惊得江玄度喉中一噎,掩面侧过头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咳得脸通红,羞恼地抬头看她,微微下垂的眼尾染了点点水光,看上去倒有几分被欺负狠了的楚楚可怜。
分明她只是夸了夸他。
话虽如此,东曦的视线仍然在少年水润润的眼眶间打了个转,喉头微微动了动。
她忽然又有些饿了,许是因为秀色可餐?
这话她没说出来,方才说他小媳妇都让他恼成这样,若是再出此话,不得跟她翻脸。
东曦想象了一下,决定有些场面自己想想就够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江玄度接下来吃得很迅速,最后一口下肚,他放下筷子呆呆看着被两人一扫而空的菜肴,有些恍惚。
原来自己做的吃食,也是会有人喜欢的。
东曦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酒足饭饱思床榻,加上昨天睡的也算不上久,她小小打了个哈欠,分神想着要是以后都能让江玄度做饭就好了,她就不用忍受角斗场难以下咽的伙食了。
等等,为什么不呢?
东曦眼睛一亮,也不困了。
她和江玄度少说也要绑到她重塑经脉,这段时间,她想要坑蒙拐骗这个看起来很聪明,其实超好哄的小傲娇每天都给自己做饭,有何不可呢。
或许是她目光太过灼灼,江玄度面色一僵,下意识觉得这人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了。
明明他才是魔修啊,可恶!
回去时又在角斗场转了一圈,看了看三层依然有人守着,东曦便直接转头去别院找其他两人。
兰时和许徊已经修炼了几个时辰,东曦同他们说了方才打听到的角斗场规则,三人便一同离开了别院,回房准备晚上的战斗。
夜幕降临,安静了一天的角斗场重新恢复昨晚的热闹,观众纷纷买票落座,按照侍从给的出场人员压下自己今日的赌注。
东曦三人在待战室碰面,兰时看着房间里投影石上映出的下注情况,小声吐槽着赌自己死的人好多,许徊倒是大多数人投了生票,东曦看了眼自己的,果然一片叫衰。
“那就让他们再看一遍。”东曦挑眉。
今天许是为了搞出些噱头,先被安排上场的是东曦。
她刚一上场,昨日看过她以凡人之躯对砍妖兽的观众就开始沸腾,而错过那场的人则是满脸困惑,询问身边的人,得知她英武的表现也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
“凡人怎么可能打的过妖兽,碰巧吧。”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观战席的人潮澎湃在东曦握住重剑的瞬间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她这次记得热身了,甩了甩手舞了一圈重剑,又是一阵喧嚣。
“有种鬼哭狼嚎的感觉。”她堵了堵耳朵,评价道。
江玄度深表同意。
一回生二回熟,今天这场战斗结束得更快,短短几个来回东曦便抓住妖兽弱点,一剑劈开了它柔软的腹部。
这种暴力美学的视觉冲击正是会来此寻刺激的观众们爱看的,一时间整场沸腾。
重剑又一次深深插进台面里,东曦目不斜视地离开战斗台,不少人嚎完才发现自己投了死注,一时间痛并快乐着。
但接下来还有兰时和许徊的大展身手,一个是飞毛腿遛狗小能手,一个的剑招流畅凌厉堪称视觉盛宴。
就这样过了几日,角斗场招了三个新起之秀的事传遍了角斗场常客内部,不少人为了看他们三个天天来,给角斗场赚了笔大钱。
在又一次出场前,三人被重新唤入了主楼三层。
比起第一次见他们时的虚情假意,杨场主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赚到的钱养得,他满面油光喜笑颜开。
“三位真是我的聚宝盆啊!”他夸赞道,“以后谁敢阻止各位上修炼台,就是在打我杨某人的脸!”
东曦原本敷衍了事,听到这话才微微抬了抬眸。
“原来场主知道我们在侧院的境遇啊。”她语气淡淡,仿佛随意一提。
杨场主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尴尬一笑:“其实这个,你也知道角斗场一直在招新人,修炼台就那么大,得紧着点用嘛。”
三双眼睛默默盯着他。
但杨场主不愧是老狐狸,话头一转,把锅甩到了其他角斗士身上:“其实是那个面具男占的,最近角斗场生意不好,我就想雇个化神以上的打手当噱头,谁知道他一来就占了我们这里唯一的修炼台。”
说起面具男,最近他们修炼时经常会遇见他,他总是独自在修炼台上静坐着,连抬眼看他们都不曾看了。
东曦回忆了一下那人给她的印象,决定对杨场主这话的可信度持怀疑态度。
杨场主被他们盯得聊不下去了,寥寥几句结语便打发他们回去备战。
回去时东曦注意到守在三层的守卫被分出了一半,不知要去哪,她看着那对守卫走过了拐角,侧过脸同兰时许徊说了两句,借口小解让他们先去备战。
“我们一起去呗。”听见她这句话,兰时下意识回道。
等到两人皆是默然看着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忘了扶光是姑娘了。”
小插曲没有什么影响,等到两人走远了,东曦循着那对守卫离开的方向跟上去,发现他们从连廊走进了看台,维持秩序。
东曦若有所思,看来每日子时到丑时结束,三层的守卫是最为薄弱的。
得到了这个信息,以防被守卫发现,东曦沿着原路走回备战室。
路上她遇见几个懵懵懂懂看上去对这里不甚熟悉的少年,被其中一个颤颤巍巍拦住问路。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能看到战斗台了。”东曦朝前指了指,几个少年道了谢,刚要离开,她又喊住他们,“你们是新来的吗?”
“是的,”回答她的是最开始鼓起勇气问她的少年,十七八岁模样,许是觉得东曦看上去比较和善,年龄也和他们相仿,他紧张的神情微微放松,“我们想提前来认认路。”
东曦点了点头,看着他们互相打着气往前走,眸光微动。
“那几个孩子里有凡人,角斗场真是疯了。”江玄度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东曦静立在原地,良久,只闻一声轻叹。
“是因为我这些日子的表现,让他产生了这种侥幸心理。”
……
回到备战室时已经快到他们上场,兰时在模仿杨场主画大饼的模样,许徊在一旁沉默听着。
东曦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有些冷的眼眸微微柔和了些,见兰时注意到她朝她挥舞起双手,她也朝他笑了笑。
她坐到两人身旁,垂首看着场上已经开始的战斗,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徊侧目淡淡观察着她,觉得她回来后好像有些心事。
兰时唱了半天独角戏,才发现两人没一个在认真听,他挠了挠脑袋,有点困惑:“扶光今天怎么也成冰块了?”
东曦闻言抬头笑了笑:“在思考一会儿会遇见什么样的妖兽。”
兰时“哦”了一声,不知道信没信。
今天的战斗颇为速战速决,看台的观众不甚尽兴地唉声叹气,东曦无甚在意地离开战斗台走进了休息室。
往常她都会等其他两人一起走,但今天她另有打算,便先行离去了。
夜色沉沉,今夜是个无光的夜晚,白日的阴云遮蔽了皎皎明月,星光也被一同掩盖在层层云雾之后,看不分明。
实在是个适合干坏事的夜晚。
东曦蹲在客房的窗户外,眯起眼看了会儿天,辨别不清此时的时刻,她结束战斗时已经是子时二刻,想赶在丑时前阻止那几个凡人少年上场,便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惹出骚乱。
思及此,她身形一动,攀着窗栏朝三楼行进,静谧的夜色中,只听得见窗栏微弱的“吱吱”声响。
“唰——”
东曦后背忽得生出一阵凉意,下意识一偏脑袋,耳侧一凉,紧接着传来一阵刺痛,眼角余光注意到一片银光。
窗外也有护卫。
她脑海中一瞬间浮现这个想法,第一反应是借着窗栏翻上三楼房顶,堪堪躲开护卫的第二剑。
“看不透。”江玄度沉声道,东曦警惕地看着逐渐显出身形的来人,眸光一凛。
是那个面具男。
夜色中,他身形愈发挺拔熟悉,东曦攥紧了拳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但她来不及思考,那人已经靠近了她
没有灵力的加持,哪怕东曦能在和金丹期修士修为差不多的妖兽手里讨上好,面对元婴以上也难逃一死。
她退了半步,咬牙低语:“江玄度,逃!”
少年随之自玉牌中显出身形,拦腰搂住东曦腰身,飞速逃往后院。
面具男似乎因为突然出现的人微微顿住了脚步,但紧接着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周身气息一凛,抬手又是一剑。
比起方才试探性的出手,这一剑中杀意顿现,合体期的威压使出了十成十,直直刺向少年的背影。
江玄度察觉到身后逼近的剑意,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咬了咬牙,没有停步回头接招。
剑意毫不留情的斩破他的后背,他腿一软,险些跪下,但若是他丧身于此,东曦必定逃不出去。
这样想着,他强行运功继续疾行,口鼻涌出鲜血,却堪堪赶在下一剑前逃出了男人视野。
面具男本以为他重伤便会停下,没想到他毫不迟疑,一时失察被他逃了去,藏在面具后的眉心微微蹙起。
楼中因为方才合体期的威压引发了骚动,他若再追上前只怕会被这里的守卫发现,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再追上前去。
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一轮皎白的月,江玄度落在无人的灶房,终于撑不住跪倒在地,却还不忘放轻动作松开东曦。
东曦先前被他紧紧护在怀中,没受什么伤,刚落地就焦急地按住江玄度想看他的后背。
他下意识闪躲,被少女看似柔弱其实坚定的手掰了回来。
东曦看着他后背深可见骨的伤痕,扶在他肩头的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
“你——”她声音中难得染了些恐慌,疼到麻木了,江玄度甚至还有空分神去想她是单纯怕自己死了,还是怕自己死后无人帮她揭开前世谜底。
东曦张了半天口,什么都没说出来,半晌,江玄度因为失血过多眼皮越来越沉,他身体似有千斤沉,一点一点地、慢慢伏了下去。
“江玄度,你不许死。”他听到少女强装冷静的声音,冰凉的脊背却感觉到几滴滚烫,他迟钝地想她竟然会为了他哭。
她声音好像飘远了,又仿佛就在他耳边。
她说:“我们约好要一起拯救世界的,你不许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到这里了!
今天多更了小一千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