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间里看角斗和自己亲身站在战斗台上的感觉截然不同。
东曦站在场地中央,周围看台高大巍峨、看客满座、喧嚣非常,分明是繁荣热闹的模样,她却隐约窥见大厦将倾。
“咦,这个新人……怎么我看不破?”有人注意到场上多了个人,探测实力,却未感知到一丝灵气。
他以为是自己搞错了,急忙扯过一旁的朋友,让他看看这人什么底细。
“有什么好看的,说明她比你强呗。”他朋友正神游天外,被他这么一拽,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视线随意扫了场上一眼,发现自己没法看出她的实力,也愣住了。
“这人难不成是元婴后期?”他骇然失色,又急忙定睛看了几眼,看出点什么,脸色逐渐缓和。
“吓死我了,”他拍了拍自己胸腔,顺了顺气,瞪了好友一眼,“你就不能仔细看看吗,这人分明就是经脉俱断,是个废人!”
那人方才了然,只是面上仍有疑惑:“虽说看低阶修士被妖兽耍玩以后杀死很有趣,但角斗场这直接扔个凡人进来,是什么意思?”
朋友没再理会他,他便也随意揭过了。
场上,东曦自然不知道看台上的对话。
方才侍从拖走不知死活的豹子花了不少时间,此刻她的对手还没有出场,故而她正颇为闲散地站在武器架旁,仰头看着架子上的器具。
说起来这角斗场虽然之前种种都办的不够良心,但武器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品阶也大都在中阶。
她个子不算矮,但武器架做得偏高,正对着她的是第二排,恰巧整个武器架上品阶最高的长剑就摆在她面前,剑刃上妖兽的血还未流尽——
是那柄许徊用过的剑。
东曦凝眸盯了一会儿这把通体流畅锋利的长剑,缓缓抬手,落在一把古朴粗粝的剑柄上。
“吭——”沉重的剑体在空中飞过一个轮转,重重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剐蹭掉一大块血渍。
不少看客被声音吸引,低头一看,只见身形单薄的少女手中正拖着一把比她头都宽的重剑,缓慢往战斗台中间走去,看起来颇为可怜。
战斗完被带到雅座观战的许徊眸色一深。
她没有拿自己特地取下来的那把长剑。
兰时也发出一声疑惑的“诶?”
“原来扶光是修重剑的啊,”他小声嘀咕,“没看出来,我还以为修重剑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
许徊没说话,脸上仍挂着一贯的冷淡。
“她举得起来那把剑吗?”看台上,有人忍不住出声嘲讽,还有人低骂一句“哗众取宠”,更多人是兴致勃勃,准备看她的笑话。
东曦若有若无能听到些讨论,她脚步不停,直至站到已经被放出笼子的妖兽面前。
这是只狼形妖兽,看上去饿了几天,一对眼珠子冒着贪婪的光。
“能行吗?”江玄度传音问她。
“试试看。”她说。
巨狼显然饿得等不及它的对手先出手了,或许怎么看这个人类女孩都弱得好像一巴掌就能碾死,都不够它塞牙缝的,所以它毫无顾忌的就先伸出了爪牙。
狼爪锋利非常,直指少女最脆弱的咽喉,东曦面不改色,抬脚侧踢重剑,手上借力一甩,剑刃直撞上巨狼的肉爪。
看台一片哗然,没想到她竟然硬刚。
这一剑甩得结结实实,巨狼原本还有所看轻,离近了察觉到剑中蕴含的巧劲,急忙险险躲开,但还是被剐蹭掉了一片皮肉。
虽然伤势不重,但隐隐传来的刺痛感还是不停提醒着它,它被一个弱小的人类伤到了。
它有些狂躁地抓挠着地面,尖锐的爪子摩擦石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东曦被这声音吵得拧起眉头。
太久没有使剑,刚才那样猛地一甩,甩得手腕有些酸痛,她换了只手扶着剑,上下甩了甩另一只手。
“真嚣张啊。”看台上有人吐槽。
“真嚣张啊。”江玄度传音吐槽。
“这就是天下第一剑的本事。”东曦轻笑一声,“重来一回,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她便知道江玄度又要在她耳朵里吵吵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剑了。
果不其然,江玄度刚冒出点话头,东曦果断切断了传音,独留他在玉牌里生闷气。
比完再哄。
手腕缓过来了,东曦心思也重新放回了战斗上。
“其实我不介意陪你多打一会儿,”她看着面前警惕的巨狼,悠悠叹了口气,“但我实在有点饿了。”
重剑飞起,随着少女微微压低的身体在空中飞旋一圈,逼得巨狼步步后退,剑身却未曾落到地面上过,仍然虎虎生威地在空中飞舞。
巨狼一时间竟找不到她的破绽,只能狼狈躲逃。
东曦身形变换,剑招也随着千变万化,巨狼逐渐支撑不住,被频频割伤,最后乱了阵脚,被东曦抓住机会。
她抛弃眼花缭乱的剑招,重剑在巨狼头顶当头一斩,随着骨骼咔咔碎裂声劈开血肉,狠狠剁进石板中,蔓延开一片裂痕,又很快被哗哗流淌的血液填满。
重剑威力太猛,狼头狼身分离,飞出几米,东曦避不可避地被淋了半头狼血,笑容渐渐消失。
从看台看去,她阴森的神情配上这血淋淋的一幕,冲击力十足。
方才出声嘲讽的几个人噤了声,虽然知道她没法上来给自己一刀,但仿佛被一剑斩断脖颈的就是自己。
看台下,东曦松开深深插入战斗台内的重剑,阴沉着脸撇开被狼血粘在自己脸颊上的碎发,慢慢抬起了头。
她原本英气的面容染了血,此时看上去有些阴鸷,她的扫过看台两边看客,慢慢咧开一个骇人的笑。
一瞬间角斗场鸦雀无声。
一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出口门后,负责人宣布今晚的表演结束,还有不少人没有平息心中惊疑,却又不禁回味重剑斩断妖兽脖颈那一瞬间带来的爽感,决定下次还来。
另一边,走进雅座的东曦被两人团团围住。
“我决定了!我要改修重剑!”兰时两眼闪闪发光,仿佛东曦就是他的神,“我宣布,你暂时超越大冰块成为了我心里的第一!”
说完他又安抚性地拍了拍许徊的肩膀,小声说:“就一秒钟,一秒钟后还是你。”
许徊冷漠脸。
他转头看向东曦,想说些什么,又见她一副被狼血浇透了的狼狈模样,犹豫片刻,最后只说了句:“我多事了。”
“没有。”东曦看着他笑了笑,“还是要多谢。”
兰时懵了,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迷。
“好啊,你们又瞒着我苟合。”他郁闷地垂下了脑袋。
此时门口又来了人,正是一开始招他们进来,为他们领路的负责人。
他面如枯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跟我走吧,以后你们就是这儿的角斗士了。”
“我带你们去各自房间,晚点有仆从给你们送膳食,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去见场主。”
……
正式角斗士的房间比柴房高了不知道几个档次,说豪华倒也算不上豪华,只是类似于普通的客房,该有的都有。
东曦早就忍受不了身上狼血的粘腻了,一回到房间就托角斗场的侍女帮忙打了热水,冲进屏风后沐浴更衣。
江玄度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她脱下里衣前狼狈从玉牌里弹出来,窜到屏风外面紧紧闭上眼。
“你,你又忘了我还在玉牌里吗!”他结结巴巴地说。
“没有啊。”东曦坦然,边说边沉入了温热的浴水里,“想逗逗你,怎么了?”
江玄度一时语塞,又觉得自己被她制住了,有些不甘心。
他从小就被拿来和东曦比,上辈子比实力没比过就算了,这辈子比嘴炮都不如她吗!
他一咬牙一跺脚,昂首挺胸准备冲进屏风吓她一跳。
只是还没踏出一步,就被东曦一句“你不会想偷看小姑娘沐浴吧。”给戳破了好不容易鼓起来的信心。
他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屏风一角,开始深深的自我反思。
东曦更衣后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黑团子。
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又在江玄度迅速转过头之前收回了笑容,一副淡定模样看着他:“嗯?”
江玄度开始怀疑自己被魔气腐蚀得耳朵也出毛病了。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东曦已经换好了衣服,这意味着他可以开始翻旧账了。
“你——”他话刚起了个头,就梗在了喉头。
遭,拖了太久,他忘了要质问什么了。
东曦坐在红木高凳上,托腮看着他,脸颊因为刚刚沐浴过透着水润的浅红,眼睛也亮亮的。
江玄度被看得逐渐红了脸,颤颤巍巍闭上嘴,又要缩回角落。
“行了。”东曦开口了,她俯身探出个手掌,江玄度下意识握上去,还没来得及因为手下柔软滑嫩的触感而害羞,就被她轻松捞起来,坐在了她对面的凳子上。
她说:“上辈子没比出来的天下第一剑,这辈子接着比。”
江玄度哑了嗓,他想说我已经是个魔修了,你又忘了吗,但对上东曦认真的表情,他张了半天口,最后慢慢点了点头。
“那你要快点变强,”他说,“这一次,我可不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