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曦随之落下视线,只见一行人自远处行来,依稀能听见细碎的交谈声。
待到他们走近,东曦微微皱起眉。
“那是不是你们羲和宗的宗袍?”江玄度下意识贴近她的耳廓,声音中带着点疑惑。
潮冷的吐息打在耳后,带来一阵痒意,东曦随手拍了身后一巴掌,被江玄度躲过去,他先是一愣,又意识到什么一般表情变幻莫测,最后一扯兜帽掩盖了片片红云。
东曦倒没怎么在意,微微颔首应了声“嗯。”便从那白底青边的道袍上移开视线,继续观察这一行人的行动。
看了一会儿,她发觉这一行人虽行进有序,但态度颇为松散,修为多为筑基,只有领头那个弟子修为堪堪金丹。
估计是分散行动的一小批弟子,只是不知羲和宗来此偏远的地方做什么。
根据江玄度透露的消息,他们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北境,这里自北境的乾坤派被魔修渗透瓦解便脱离了大宗管辖,这也导致这里魔修猖獗,自然算不得是一个给筑基弟子试炼的好地方。
乾坤派啊……
想到这个宗派,东曦恍惚了一瞬,前世她死前乾坤派刚刚传出灭宗噩耗,四境皆震惊于魔修竟隐藏至此,无声无息便把一个大宗毁于一旦。
而大师兄便是自北境为乾坤派处理后事回来便变了模样,与师尊一同取她性命。
树下突然传来惊呼声,将东曦游离在百年前的思绪拉回到当下,垂眸看去,那几个羲和宗弟子已经毫无警惕地落入了阵法,被困在一方阵中无法行动半步。
“阵法被触发,有筑基期的修士在往这边赶来。”江玄度这次没凑近她,只是压低了声音, “你还不出手救救你的这些同门小崽子吗?”
“再看看。”东曦身体伏得更低,观察着下面众人的反应。
只见他们起初有些慌乱,但很快便在领头少年的安抚下冷静下来,不至于如无头苍蝇般自乱阵脚。
“白商师兄,我运行不了功法了!”有弟子惊呼,其余弟子也纷纷发现自己在阵法内被抑制了实力。
“先寻到阵眼吧。”被称为白商师兄的少年正是那领头的弟子,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模样,模样颇为俊秀,但不苟言笑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让东曦忍不住想起大师兄陈玄。
不过十五岁金丹也算是天资优越,这少年说不定也是哪峰师兄师姐的亲传弟子。
白商此时面上冷静自持,心里却也有些不安,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他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害大家落入了陷阱。
此阵能阻止筑基以下修者运功,他作为金丹期也被抑制了修为,倘若此时有多人偷袭,还不知如何应对。
若是师兄在就好了,他一向精通阵法,定能带师弟师妹们脱困。
白商分神想着,又无奈师父和师兄不在,自己便是最大的,理应扛起重担。
他轻轻呼出口气,继续聚精会神寻找阵眼,好在此阵算不上精巧,他曾在阵法古籍上见到过类似的阵法,很快便找到阵眼开始解阵。
复杂变换的法决自指尖写出,少年眉头浮起一层薄汗,眼见阵法即将被破,自林中突然袭出一道法气,直冲他而来。
白商无奈只好放弃破阵,拽起左右两侧挨得较近的师弟妹飞出几米远,避至阵法边缘,堪堪躲开攻击。
再抬头一看,自林中走出的几道人影身材魁梧,看打扮估计是附近流匪。
“大哥,是群筑基小崽子。”流匪中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用打量货物的目光看着几人,视线挪到白商身上,眉头一拧,又很快松开,咧嘴笑起来,“还有个估摸着是金丹的小子,不如我们剖了他的金丹,卖给那些魔修,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被他称为大哥的壮汉用轻佻的目光看着白商,啧了啧嘴:“二弟你别说,这小子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剖了可惜。”
见他们如此儿戏地看待自己等人,白商皱起眉头,他也看出这几人皆是筑基期,若是他没有被阵法克制,打败这几人不在话下,只是现在他自己修为都被抑制到筑基,又带着几个无法运功的师弟妹,若是硬碰硬,恐怕是一场恶战。
脑海中浮现师兄临走前对自己的嘱咐,白商捏紧了腰间的剑柄,大脑飞速运转,冷静开口:“各位好汉,我们是羲和宗弟子,来此执行任务,我师父正在燕洲城中等待,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他紧盯着领头的那个“大哥”,眼看他听到“羲和宗”三字后表情一变,像是有些忌惮,他握着剑柄的手松了松,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半截,可那壮汉又忽得变了脸色,狂妄地看着他们:“什么羲和宗,这里可是北境,不是你们羲和宗的地盘。”
“更何况——”他咧开一张血盆大口,脸上挂着诡异的笑,“让你们都再也说不出话,还有谁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呢?”
战斗一触即发,白商还未来得及给师父师兄传音,便吃了对面一记真气,急忙挥剑避砍。流匪不如正道修士一般君子,看出白商有意护着身后诸人,特意把真气往他们身上甩。
白商来回狼狈奔波几次,偶有保护不及,好在师弟师妹虽修为被克制但扔懂得自行挥剑避挡,不过他倒是反应过来这些流匪是想耗尽自己的真气,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但无奈现下他只能入局。
一番对决过后,对面折损几人,白商也几乎力竭,几个羲和宗弟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剩余的流匪看出他们已失去反抗之力,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阵法,狞笑着围住他们。
殊不知此时伏在树干上的东曦也站直了身子,引来江玄度侧目。
“让小孩吃个亏,总不能真看着他们被人欺负。”她盯着几个流匪腰间大大咧咧挂着的钱袋子,勾了勾唇:“江玄度,准备劫富济贫了。”
树下,那打头的大汉以为他们胜券在握,正对着白商等人耀武扬威:“你不是什么羲和宗弟子吗,怎么不叫你师父来救你们啊?”
白商背在身后的手里紧紧捏着传音玉牌,玉牌上已经随着说话声亮起闪烁的光,他不知师父能否及时赶来,或许今日他便要丧命于此了。
只是可惜他没能保护好师弟师妹们,也没有来得及除魔卫道,对不起师门的教导。
看着对面几人毫不设防的样子,白商眸光闪烁。
若是金丹自爆,说不定能护师弟师妹们周全。来不及思考,他便催动全身真气,欲以死相拼。
“对付你们,还用不着他师父来。”一道清朗的女声兀地自头顶响起,两方皆是一惊,他们竟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窥视。
白商肩头落下一道重量,有人从身侧掠过,在他耳边轻飘飘说了声“冷静”,他下意识停下了金丹自爆,好在自爆才刚开始,他只被反噬得吐了口血。
待到看清落在身前那人的模样,他又是一怔。
看不透修为……是境界比自己高?不对,她好像是——凡人?
被镇住的流匪几人此时也回过神来了,没等那大哥说话,胡子拉碴的二弟便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他又朝大哥挤眉弄眼:“看来今天我们福运不浅,又来了个小美人。”
东曦还没说什么,白商倒先着急了,来不及顾忌什么,向前几步一把握住了少女的手腕,嘴上慌乱道:“姑娘,此事与你无关,快走吧。”
察觉到手下腕骨纤瘦的触感,他更是后悔自己大脑不清醒怎就停下了自爆,现在又连累一个无辜弱女子。
“既然你都主动跑出来了,还想再走吗?”流匪头头一声冷笑,朝身后几个小弟招了招手,“给我抓活的!”
前世身为羲和宗的天之骄子小师妹,东曦还真没遇到过现在这种被看不起的情况,颇有些新鲜,她抬脚随意勾起一旁不知谁遗落在草地上的短刀,那短刀在空中翻滚几圈,刀柄稳稳落在东曦掌心。
没理会对面虎视眈眈的几个大汉,她侧了侧头看着仍握着自己手腕一脸挣扎的少年,声音含着些调笑:“还没握够?”
白商下意识松手,随着他手臂的垂落,微微放大的瞳孔中映出少女跃动的身形,只见她以一个刁钻的姿势避开流匪抓捕的手,紧接着腰肢扭转带动脚下动作,一脚踹飞身形堪比两个她的壮汉,手上不忘顺带抹了他脖子。
眼看着少女逐渐逼近壮汉几人,手起刀落利落地解决了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流匪,白商连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上仍在闪烁通话的玉牌都无暇顾及了,他此刻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这就是师父所说的、需要被保护的柔弱凡人吗?
几息之后,阵法里还站着的只剩下还未尽兴的东曦和目瞪口呆的羲和宗弟子们。
“多谢姑娘相救。”在传音玉牌中同师父报过平安、安排师弟师妹们去处理伤口后,白商朝东曦拱手道谢。
“沾了阵法的光罢了。”短刀在地面某处刻下最后一道刀痕,东曦抬头看了他一眼,侧了侧身,“注入你的真气。”
白商怔了一下,待到看清刀尖下的内容,才反应过来她方才是在写破坏阵法的法决。
只是为何她身为凡人却懂得这些?
白商心头升起许多疑问,手上运功注入真气,嘴上又道:“我叫白商,是羲和宗弟子。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是哪宗道友?”
“无门无派,凡人罢了。”听出这人在试探自己,东曦觉得有些好笑,方才入陷阱时他犯了错,这会儿倒吃一堑长一智了,“祖上曾出过修士,传下来几本阵法书,我闲来无事便看看,记住了几个,这不就用上了。”
白商还有些疑虑,但此人救了他们,又显然不想向自己透露身份,便也作罢。
“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您收下我的身份玉牌,倘若遇到难事,可报羲和宗名字。”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方才被流匪嘲讽的情景,面上露出几分羞愧,手里的身份玉牌仍直直递向东曦。
东曦此时刚捡完流匪身上的钱袋,闻言抬头看了眼那与自己藏在腰间的玉牌款式相同的身份玉牌,站直身子,却没接过来:“不必了。”
见她并非欲迎还拒,白商只好收回玉牌,又问她是否需要什么别的作为谢礼。
东曦答非所问:“羲和宗的弟子,为何来此偏远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