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娇娇媳003

“嗯?有肉香味?”夏二嫂的鼻子最灵了,平日里隔壁吃啥都一清二楚,她帮着大嫂放下背篓,嘴里嘟囔道,“是不是大妹去供销社割了肉啊。”

“娘和咱俩都要上工,几个男人又想不到这出,除了大妹也没别人了。”

夏大嫂隐约听见厨房里俏皮灵动的声音,她提溜着篓子往猪栏走:“小妹好像也在厨房。”

“呵。”夏二嫂闻言,撇嘴道,“哪里有吃的哪里就有她。”

虽然是看着她长大的,但是对于家里人无理由偏爱这个妹妹,二嫂还是有些不满。

掏心掏肺换来了啥啊,为了个男人要把全家都拉下火坑,小白眼狼!

见大嫂把背篓的青草都抖搂出来,她走到压水井面前,拿过旁边一瓢引水,倒进去。

随着“哐叽哐叽”的按压声,透明的水流溢出来,她洗干净胳膊腿,又掬起一捧水搓了把脸,心里的火气这才消掉一些。

夏大嫂随手把背篓和镰刀放在角落,卷起裤管凑过来蹭水:“爹娘还没回来呢?待会你忍一忍脾气,小妹几天没吃饭了,先别骂她。”

“知道知道。”夏二嫂叹了口气,“明天煮苦瓜汤吧,黄瓜是消不了火了。”

“成,都依你。”

……

天幕渐沉,夏家人迎着月光陆续回家,院子里的凉棚挂了个小瓦数的灯泡,妯娌二人端着菜出来。

夏二嫂昨晚在男人耳边念叨了一晚上——

“咱不能就这么让小妹拖累,你不打紧,可孩子们呢?小满和霜降现在读初二,再过两年就高中毕业了,我还寻思让他们兄弟俩都去城里上班呢,到时候找弟妹走点门路托托关系,孩子们要是能进国营厂拿个铁饭碗,不比你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强?”

夏二哥今天脑子里都是媳妇的话,他有些犹豫不决。

妹子是爹娘的命根子,也是他们哥仨的宝贝疙瘩,大妹就更别提了,妹妹要什么给什么,雪花膏哈喇油,有一次妹子想要辆自行车,她硬是弄了工业券给妹子买来了。

后来新鲜了没两天,小妹说蹬着腿疼,太累了,在床上哼唧了一阵再也没骑过。

夏二哥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妹性格是被他们惯得娇了一些。

就她这样,要是和家里断了往来,嫁出去没有娘家人撑腰,以后那个男人要是欺负她怎么办?

夏大哥和弟弟愁的是同一件事,哥俩对视一眼,哪怕是累了一天,闻到饭菜香味也都没什么胃口。

“杵着干嘛呢?都不饿啊。家里那三个臭小子呢?”夏老太从厨房里拿了碗筷出来,四处看了看,“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惊蛰去镇上邮电所帮我收信件了,”夏老爹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摸出烟杆在鞋帮子上磕了磕,语气悠悠,“那两个皮猴跑山上抓夏蚊子去了吧。”

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兵立过功,不过最高也就混了个排长,退伍后被安排到公社工作,干了几年不顺心,回了生产大队当农民,组织又让他当了个党支部书记。

也是因为这个背景,大女儿夏惊雾才能嫁到城里,虽然婆婆和大姑子依旧对她有些看不上,倒也没有过多为难。

见他一副心无愁绪的悠闲相,夏老太心里不舒服。

狠狠剜了他一眼,伸手夺了他的烟杆:“要吃饭了还抽什么抽,烟叶不要钱啊!”

“……”夏老爹被嗓子眼的烟呛了两下,咳个不停。

“该!”夏二哥心想。

他们都为了妹子这桩婚事愁得不行,老爹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饭菜全部上桌,男人们也洗了手,坐下来准备吃饭。

夏大哥拿了个碗,开始盛饭:“枝枝两天没吃东西了,我给她送点……”

“大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横插进来。

夏大哥下意识抬头,撞进一双剔透的黑眸。

面前的小姑娘眉眼弯弯朝着他笑,淡黄色的灯光在她身上笼罩一层柔和阴影,依旧掩盖不了惊人的美貌。

应该有好几年没有见到小妹这么发自内心的笑容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性格变得有些阴郁。

“枝枝?”见她神色很好,没有再窝在屋子里哭哭啼啼,夏二哥率先回神。

看到她身后的大妹,以为妹子是欣喜自己的婚期已定,马上就能嫁给心上人,夏二哥朝哥哥使了个眼色,在桌下的脚还踹了踹他。

脚上传来疼痛,夏大哥恍然,心里有些苦涩。

一是对于妹妹即将出嫁的不舍,二则是她这朝思暮想的婚事,让家里人对她彻底寒了心。

“枝枝,”他甩开脑海里各种复杂情绪,扯出一抹笑,把碗递给她,“饿了吗,吃饭吧。”

夏惊枝早就做好哥哥们会痛骂她的准备,但没想到,第一次接触书里原主的哥哥,会这么想哭。

她上辈子是个孤儿,因为从小脑子就转得快,很早就被领养了。

领养她的夫妻开始确实是真心疼爱她的,她在孤儿院待了几年,本来封闭的心即将对她们敞开时,养母怀孕,有了自己的孩子。

没有把她送回孤儿院,但终究不比以前。她是个聪明的孩子,面对各种偏心可以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有家就已经很好了。

在学校她如愿以偿交到很多朋友,也成了个看起来性格开朗的乐天派,研究所的同事在得知她以前是个孤儿的时候,先是讶异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

“那你真幸运,从你性格来看,你养父母应该对你很好。”

因为她看起来就像是个被宠大的孩子。

每当这时,夏惊枝都会点头附和:“是啦,很好的。”

可今天,她有些不知所措。

明知道这个妹妹过于任性,说不定会影响男人的前途和自己的工作,可四姐却没有责怪她半句,而是说:“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不吃饭。”

刚刚她也做好被夏家人劈头盖脸痛骂的准备,大哥也只是把碗递给她,让她坐下来吃饭。

她记得小时候考试成绩没有在第一或者犯了错的时候,养母都会冷冷地对她说:“好好反省自己错在哪,这顿就不要吃了,下次长个记性。”

原来犯了错也可以不用饿肚子的吗?

夏惊枝蹙着眉头,垂眸看着大哥结实得像是树根的大手托着碗底递到她面前,有一刹那失神。

妹子半天没动静,夏二嫂以为她又耍小性子了。

这人打小就这样,仗着哥姐爹娘对她的疼爱蹬鼻子上脸。

夏二嫂走过来坐在男人旁边,冷嗤一声:“大哥,你别管她,让她清醒清醒,人家饿不着。”

“有情饮水饱嘛。”

夏大嫂扯了扯妯娌的衣摆,示意她少说两句。

“大嫂你别拽我……”

在夏大哥手腕有些疼,即将收手时,夏惊枝纤细的手指握着碗边,轻快道:“好呀,我在厨房里看四姐炒菜的时候就饿啦。”

看到大儿子眼底的失落转为惊喜,夏老太也不由得盯着小女儿看。

围绕在她周边的暮气消失不见,她坐在哥哥旁边,接过筷子夹肉。

夏惊雾把鸡蛋羹挪到妹妹面前,调侃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小馋猫,肯定早就惦记着了。”

在得到老爹肯定的答复后,对比夏家其他人沉重的心情,她反而轻松许多。

不会影响到夏家,妹妹也不用和家里划清关系,真好。

不过看大嫂的愁容和二嫂不满的脸色,显然她们还不知道这件事。

这顿饭难得其乐融融,隔着一堵墙趴在楼梯上听墙角的王翠花撇了撇嘴,觉得没劲透了。

赵红霞这人她可太了解了,尖酸刻薄但是又护短,她在家能把小姑子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在外又一副我家妹子天下最好谁也比不上的模样。

所以她一回家就躲这想看夏家的热闹。

谁能想到这夏家闺女好像改了性子,被嫂子这么阴阳怪气愣是没吭声,还笑意盈盈的逗老太太开心。

这可真是稀奇咯。

要搁以往,这姑嫂俩早就撕起来了呦。

听到夏家那几个小子回来了,王翠花意兴阑珊,圆润的身子从楼梯上麻溜下来,灵活得很。

现在有月亮和星星,院子里铺满月光,亮如白昼。

她转身,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啊~!”王翠花吓得往后一弹,后背撞到楼梯上,痛得她呲牙咧嘴。

“娘,你没事吧?”王美丽赶紧去扶她。

“你这死孩子,大半夜的站人身后,这是要吓死谁啊?!”看清大女儿这平平无奇的容貌,想到之前赵红霞说的话,她猛地推开眼前的人,“没事做是不是?你弟弟和妹妹那么多衣服堆在盆子里,不知道去洗了?”

话说完,一阵风吹过,她觉得脖颈有些凉,大女儿的眸光好像锐利如刀。

在她想追寻踪迹的时候,那抹寒意却消失不见,只听得到唯唯诺诺的蚊呐声:“我现在去。”

王翠花心想真是窝囊废,长得不好看就算了,说话就跟要断气一样。

她懒得再看这个没用的大女儿,扭着大屁股进了屋子,嘴里还喊着宝贝儿子的名字——

“小宇,炉子里还有个烤苞谷,你赶紧扒拉出来吃了。”

王美丽站在原地,垂着头盯着地上的影子看了许久,仰头望着梯子,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抓着楼梯一步一步爬上去。

夏老爹把事说清楚了,夏家又恢复欢声笑语,她站在暗处,盯着凉棚下那道纤细的背影。

也是在今天,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生活在一本书里的人,作为从小被千娇百宠的女主邻居,她就是那个炮灰对照组。

夏惊枝一路顺风顺水,哪怕是有什么磨难,她的家人总是奋不顾身护在她身前。

听到夏家人提了个名字,她眯着眼睛仔细回想。

“林风眠?”在舌尖辗转几次,顿时想起来了。

书里女主嫁给了过来投亲的男主,家里因为他成份问题激烈反对,可没过多久又妥协了。

后来男主接到保密任务回了部队,从此杳无音讯。

书里说所有人都以为男主知道父母要平反了,看不上这个农村媳妇所以走了,后来确实也没再回来过。

但是书的后记里写了,男主在一次军事行动中身负重伤失去行动能力,等他恢复过来回生产队时,才发现女主家过得很差,女主也意志消沉。

他转业后分配到航空局工作,女主的生活又变得更好,家人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

而自己,只是个用来衬托女主,被一笔带过的炮灰。

想到这,她指甲掐进肉里,眼神变得阴鸷,透过沉沉夜色目光紧紧锁住那个受宠一生的人身上。

自己绝对不会,让她的日子过得再像书里那么美好顺遂。

夏惊枝似有所感,下意识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