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萧瞧她一副惊悚抗拒的模样,忍不住温声逗她,“是啊,夫人不是说过,去这种地方必须带着你吗?难道夫人不再担心,准我独自前往?”
辛浅秋一阵头大,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急得扯了扯自己的衣裙道:“你带着一个女子去望春楼,能查出什么线索啊?”
她想了想转身看向平生,平生比她要高一些,不过古时候男子都穿长衫,倒是问题不大。
“平生,你把衣服脱了。”
平生一脸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他差点就爆出“我卖艺不卖身的”这种良家妇男般的发言。
“我要穿你的衣服,这样跟着夫君进去查案,才能不被人怀疑。你快点别墨迹,要不我可直接上手了啊。”
顾南萧抬手拧了拧眉心,将真准备松开他去抓平生的女人拉了回来,“不是去望春楼。”
“啊?不去吗?”辛浅秋瞧着那些大红灯笼,还未反应过来,人就被顾南萧拽着拐进了旁边的弄堂内。
光线瞬间暗了下来,辛浅秋对这种小弄堂有一种本能的抗拒,拽在顾南萧袖袍上的手加重了些许力道。
微微的痛感传来了顾南萧侧头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弄堂尽头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辛浅秋立刻快步挡在顾南萧的身前,声音压得极低,“平生,前面有人。”
平生不必看人,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再瞧着像弓箭一样紧绷着身体的女人,倍感无语地叹了口气。
“别担心,是季然!”顾南萧指尖勾住辛浅秋腰间的束带轻松地将人提开,朝着前方迎了上去。
辛浅秋这才看清黑暗中提剑而来的季然,忙快步跟上,就听见顾南萧说道:“人在?”
季然点头,“在,并未察觉异常!”
“好。”顾南萧单手置于背后,周身气场瞬间变了,辛浅秋看着那道几乎隐入黑夜的背影,心中忽地生出一种遥远的距离感。
弄堂拐角第三家,季然将门推开,自己则靠在了门外墙边,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平生往里瞧了一眼,也没有要跟进去的意思。辛浅秋在两个人脸上瞅了瞅,一时间愣在门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忽地朝她伸了过来。
“随我进去吧。”
辛浅秋心尖微颤,不由自主地将手放了上去,温热干燥,激的指尖轻动。
院内的光线逐渐亮起,紧张消散之后,辛浅秋闻到了空气中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越往里走,她越是笃定,这个香味,就是狐仙祠里散发出来的那种香粉焚烧后的残香味道。
屋内,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顾南萧似有不适,低低闷声咳嗽起来。
辛浅秋立刻抬手轻轻帮她顺气,随后从袖中摸出一块沾染了点点海棠花香的帕子,递到了顾南萧的口鼻之处。
“灰尘太多,你遮一下。”那帕子是纯白色的,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娇气。
顾南萧轻轻点了点头,指腹蹭过她的手背将帕子握在掌中,掩在口鼻的位置,淡淡的香味掩盖了屋内的腐败气息,让他滞闷的胸部与鼻腔得到片刻的安宁。
“你们是什么人?”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辛浅秋寻声望去却是被惊得愣在了原地。
“你,你是狐仙祠外的那个砍柴老翁?”灯光摇曳,辛浅秋瞧得不是很仔细,可大体形态却还是能分辨得出来。
顾南萧眉心微皱,没有言语,只是盯着那烛光下的老者身影看。
“你认错人了,老朽双腿已残,已无法走出这间屋子了。”
辛浅秋这才发现,坐着的老者,腿上盖着个毯子,再往下,却是空空如也。
他没有脚!
那日误以为的碰瓷老者,却是健步如飞的。
辛浅秋不知顾南萧来此的意图,怕自己的话惊扰了对方,忙冲着老者俯身道歉:“是我眼拙,还请莫怪。”
老者摆摆手,“既然是认错人了,那二位就请回去吧,老朽不见客。”
辛浅秋立刻转头看向顾南萧,默默的退到他身边,乖顺的小模样,完全是一副,我与夫君共进退的姿态。
顾南萧却放低姿态,恭恭敬敬地朝老者拱手一礼,道:“郭老,别来无恙。”
老者的身形微微一颤,身下竹椅随之发出了刺耳的咯吱声,“老朽不认识你们,也不是什么郭老,你们给我滚出去!快滚!”
老者粗噶的声音带着难以遏制的激动,竹椅摇晃的越发激烈,连带着后面牵动的铜铃也跟着响了起来。
门外守着的季然忽地睁开眼睛,铜铃的声响并不太大,可在这寂静的巷子里却又异常的清晰。
“快躲起来!”季然低声开口,几乎和平生同时飞身而上,消失在原处。
顾南萧完全没理会老者抗拒的态度,再次躬身一礼,“晚辈顾南萧,见过郭太师!”
铜铃清脆的声音陡然停住。
老者的声音却抖了起来。
“你,你是顾家的小子?”
“是,家父顾岩舟!”
辛浅秋从未听顾南萧提及过家里人,就算是在府中,直性子急脾气的秋月偶尔说漏了嘴,也都会及时制止。
辛浅秋有些不解,为何今日顾南萧要让自己跟着进来。这种明显是要说一些秘密的场面啊,身为一个外人,她多少觉得有些焦虑不安。
“顾岩舟?哼,哈哈,哈哈哈……竟然是顾岩舟的儿子,你走近一些让老朽瞧瞧。”老者忽然声音嘶哑的大笑起来,听得辛浅秋浑身寒毛直竖,下意识就拽住了预备上前的顾南萧。
顾南萧侧头看到辛浅秋一脸的担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不必担心,郭太师是父亲的启蒙老师,虽与我不曾相识,但论辈分,我该称呼他一声祖师爷。”
听到这些话,辛浅秋只得松开,却往前跟了几步,谨防意外。
顾南萧走到竹椅前,直接弯腰与老者平齐。
烛光下,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书卷气极浓,一双眸子却又清澈得如东升旭日。
“倒是长得更像你的娘亲啊!”老者一句话,让顾南萧的脸色暗沉了几分,却又很快恢复回原样。
“坐吧!”老者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随后又将目光落到辛浅秋身上,“女娃娃,你也过来坐。”
辛浅秋立刻跑到顾南萧身边扯着他的袖子与他坐在了一起,二人举止的亲昵样让老者的神色有了几分回暖。
“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顾岩舟的儿子都已经娶妻成家了。”他感叹一句,目光淡漠地看向顾南萧,“是顾家让你来找老朽的?”
顾南萧摇头,“学生不才,现任……咸宁县县令。”
老者惊愕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可那表情明晃晃写着嫌弃。
辛浅秋觉得有些不爽,小声嘟囔道:“我夫君好歹也是咸宁县最大的官,你这般嫌弃作甚?”
顾南萧的脸莫名有些发热,借着宽大的袖袍掩盖,他轻轻捏了捏辛浅秋的手。
“七品县令?顾岩舟为何会放任你如此堕落?”老者的话让辛浅秋有点炸毛,顾南萧却已经开口。
“七品县令也能为民请愿,郭老,我今日前来,是为了郭家祖祠,也就是咸宁县人人口中所说的狐仙祠而来。”
辛浅秋明显感觉到,老者因为这个七品县令的官职,态度转变极大。
“什么祖祠,狐仙祠的,老朽不知道!”
“当年郭老被贬,全家被抄,所历种种,皆与朝堂有关。学生七品微末小官,的确无力为郭老做什么,可杀人偿命,虽是区区七品,也有斩杀人犯之权。”
顾南萧的声音如落入幽深湖水的石子,在昏暗的夜里掷地有声。
辛浅秋的心中荡起阵阵涟漪,只觉得身旁男人的形象鲜明烙印在脑海之中,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压都压不住。
老者死死盯着顾南萧看,忽然院子外面,传来了打斗之声,片刻后,屋门再次被打开。
季然朝着顾南萧拱手道:“大人,抓到了。”
老者平缓的脸色顿时变了。
顾南萧却牵着辛浅秋起身站了起来,“既然郭老不想说,那我就问问其他人吧。”
顾南萧说着带上辛浅秋出了院子,平生正用膝盖压着一人,那人云鬓珠翠,衣衫轻薄,抬起头望过来的时候,那双宛若秋波的眼睛,仿若带着万千柔情,又透着冷冽的杀意。
辛浅秋愣住,这女子过于漂亮,也过于明艳,此刻却又狼狈的被压在污浊的地上,圣洁与泥泞,鲜明的对比。
“将她放开。”顾南萧淡淡开口,平生照做。
女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是直冲向顾南萧而去。
辛浅秋顿时警铃大作,立刻侧身挡在了顾南萧身前,抬手挡住女子道:“你别过来,别逼我出手。”
女子却从他们面前如风一般掠过,直冲进房间,随即急声喊道:“爷爷!”
辛浅秋的手还举在半空,周围的气氛似乎都被凝固住。
清脆霸气的话还在空气中回荡,辛浅秋转身,羞耻的拽着顾南萧的袖子遮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