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辛浅秋让人将顾南萧安置在了他们的新房内,这里是全府最好的房间,阳光好,空气好,比书房内室更适合养病。
秋月已经拿着其中一包药去煎了,而辛浅秋却并没有守在床边,而是坐在外间的桌边,将一包药材拆开,一一摆出来,正细细地研究着。
她知道的草药品种并不多,这包药里面,有一大半她都不认识,好在形状各有不同,各自分开只是耗费些时间,并不算难。
明香端了热水进来,“夫人,要帮大人擦擦身子吗?”
辛浅秋摆摆手让她过来,轻声对她说道:“明香,你先把水放着,我有事让你去做。”
明香忙走了过去,辛浅秋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过去,“你去一趟姜府,将这封信交给姜小姐,记住,务必亲自交到姜小姐手中。”
明香一脸疑惑,“夫人找姜小姐有事?”
“你不必多问,快去吧。”
明香应下,立刻转身离开。辛浅秋便继续挑草药,将分好的草药一小包一小包装好放在了小匣子内,这才起身端着热水进了内室。
帮顾南萧擦完脸和手臂,秋月已将药煎好了,可辛浅秋却只是看着那碗药发愣,迟迟没有接。
秋月急地催促道:“你在发什么呆呢?赶紧将药给大人喂进去啊。”
辛浅秋抬头怔怔地看着秋月,“如果顾南萧死在了咸宁县,你们会回京城吗?”
听到这句话,秋月顿时大怒,“你什么意思?你在做打算什么?我警告你,别以为我最近没对你发火就是接受你了。我告诉你,如果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她急红了眼睛,说话的时候眼泪已经滚落了下来,满脸的落寞悲伤,却又忽地换上温和的口吻道:“大人是贵人命格,他不会死在这种穷乡僻壤的,绝对不会!”
辛浅秋点点头接过药碗,冲着秋月含泪笑道:“对,顾南萧绝不会死在这的,你帮我扶住他,我给他喂药。”
秋月见辛浅秋眼中含泪,心中一怔,忙抹去眼泪小心翼翼地扶住顾南萧的肩膀,让他稍微抬起了头,方便吞咽。
辛浅秋将勺子缓缓地靠过去,却根本喂不进去,连着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几番之后,她索性扔开勺子,一手端着碗,一手用了巧力捏住顾南萧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嘴。
看着正在硬灌药的辛浅秋,秋月有点心疼地说道:“你慢点,大人会呛到的!”
“不会,我心里有数,你扶好就行。”
顺利地将药喂给了顾南萧,又收拾好一切,秋月用怪异的眼神瞧着正挽袖擦汗的辛浅秋,“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辛浅秋困惑地眯起眼,伸手拧在秋月的脸上,“傻丫头,胡说什么呢?”
秋月疼得龇牙咧嘴,嘟起嘴气鼓鼓道:“书里都写了,这个时候,做娘子的难道不该用嘴喂吗?”
辛浅秋愣住,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秋月的脸都涨红了。
“你笑什么?”
“小秋月呀,小秋月,我一直以为你跟顾南萧一样死板,没想到竟然会看那种书?”
秋月气地跺了跺脚,羞愤地端着药碗跑了。
辛浅秋轻笑着摇头,低头时目光却落在顾南萧染了点点棕色药汤的薄唇上。
柔软的檀木香味,亲起来的滋味,像极了……
辛浅秋一巴掌拍在脸上,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疯了疯了,你竟然还敢肖想顾南萧?辛浅秋,你是不是也想尝尝狗头铡啊!”
辛浅秋惊慌失措地从内室窜出来,正碰上明香推门进来,刚想说什么却又话锋一转道:“夫人,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跟明香打打马虎眼将人打发走,辛浅秋就回了内室继续照看顾南萧,可自他喝过药后,便浑身开始冒汗,人根本醒不过来。
何叔进来见状,急得要去请大夫,却被辛浅秋拦住了,房内除了顾南萧就只有他们两个,辛浅秋也没有瞒他。
“什么?这,这药……”何叔已经急的满头大汗,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
辛浅秋道:“何叔,我也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在咸宁县,你或者顾大人可有完全信任的人?”
这话听得何叔的脸色忽变得煞白,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那京城……”辛浅秋的话没有说完,何叔已经再次摇了摇头。
辛浅秋没再追问,她不想过多了解顾南萧的情况,她有预感觉得那是个泥潭,还是远远规避的好。
临近傍晚的时候,姜小姐突然来访。
采花贼的事情已结束几天,姜夫子早就对外公布,之前的画像和姜小姐遭遇采花贼的事情,兼是为了配合新任县令捉拿贼人所设的圈套。
虽然仍有人怀疑,可表面上这事也算翻篇了。
辛浅秋亲自出门迎接,一路带着姜小姐去了前厅,何叔让人奉上茶点后就走了,姜小姐命丫鬟去外面守着,再看向辛浅秋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柔和端庄。
“你到底想干什么?”
辛浅秋淡淡笑着喝了一口茶,“姜小姐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姜小姐冷笑一声,“我从未见过,求人帮忙还这般嚣张威胁的。”
“一个男子若真心爱你,又岂会容忍自己所爱之人的名誉受到半点损伤?姜小姐通读诗书,知人识人的本事却不一定有我准。”
姜小姐脸色微变,红唇抿了又抿,“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却还想拿我们的事情威胁我,你不觉得自己很愚蠢吗?”
辛浅秋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却是有些苦涩悲伤,“我从未想过将你们的事情说出去,我请姜小姐来府中一趟并不是威胁你或者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我是真心想请你帮忙。”
姜小姐不是奸恶之人,刚刚的冲动也只是因为觉得辛浅秋在威胁她佯装出来的凶狠罢了。
此刻见着辛浅秋这幅模样,心中微动,“你…你怎么了?”
交往几次后,姜小姐其实很喜欢辛浅秋的个性,真挚灵动,那双眼睛透着纯净无暇,很容易让人亲近。
辛浅秋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放着药材的小匣子递给姜小姐,“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这些草药都是什么,有何功效。”
姜小姐愣了愣,倒是没问辛浅秋为何要如此,毕竟新任顾县令身子骨虚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我的确读过一些医书,但我并非大夫,你若有疑惑,为何不直接寻个大夫问一问,偏要大费周章地叫我来?”姜小姐不解。
辛浅秋没有隐瞒,直白道:“我信不过他们。”
姜小姐心头一震,信不过他们,却信她?是因为觉得抓住了自己的把柄,所以自己不得不就范吗?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试探性地问道:“你就不怕我骗你?”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希望姜小姐帮帮我,若需要银钱,我可以给你凑。”
听到这些,姜小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说是被威胁吧,可辛浅秋的样子根本不像,可那封信多少是让她有所芥蒂的。
“我尽力吧!”姜小姐将小匣子打开,一一翻开查看,在知道的药草旁边用娟秀的小字写了名字和功效。
辛浅秋就坐在旁边安静的看她,她信姜小姐吗?她自认没有这么愚蠢,可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姜小姐绝对不会向马涛告状。
只要确定了这一点,其他的便都可忽略。
“这三味药我不知道,你如若不着急的话,我回去翻翻医书再答复你。”姜小姐放下笔,葱白的手指沾上了点点墨汁。
辛浅秋起身冲着姜小姐俯身拘礼,“多谢。”
姜小姐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没说出口,转身走了。
辛浅秋细细看着姜小姐留下的那些小字,越看心中越后怕,除却那三味药材,其余的所有药都有强烈活血的药用。
莫说是顾南萧,就是一个正常人,也受不了这样浓烈的药性,怪不得顾南萧会出那么多的汗。
这个恶毒的大夫,这是要把顾南萧浑身的血气活活耗干啊。
辛浅秋恨不得现在就带着平生冲过去将那人揍一顿,可理智告诉她不行。
她对中医药理并不精通,怎么可能辨得过坐诊多年的大夫,若是厮闹起来,也只会让顾南萧在咸宁县内的处境更加难堪。
辛浅秋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力所能及地用药粥和按摩的手法让顾南萧恢复些体力。
姜小姐是第二天过来的,将那三味药的功效一并说了下,不出所料,也是活血化瘀的。
辛浅秋再次道谢,亲自送姜小姐出了府门。
“那件事,姜小姐一定要放在心上,切莫做下后悔终生的事情,若真觉得是我多虑了,那就尽可能地找机会试一试他的真心。”
姜小姐的脸色顿时暗下几分,冲着辛浅秋俯了俯身便转身离开。
这时候明香急匆匆跑了过来,神色惊喜道:“夫人,大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