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贼很快就招供了:他叫广田,因着轻功了得,给一家贵人当护院,后来跟府里不受宠的庶出小姐勾搭上了,他以为对方是真心相待,都做好拼死带着爱人私奔浪迹天涯的打算了。
可庶出小姐竟有了新欢,还为了让新欢能明媒正娶她,骗他用了男人香生米煮成熟饭,当时广田就在院子里,听着房间里不忍入耳的声音,彻底疯了。
他一时恼怒杀了人,为了不被追查到,就用毒药毁了自己的脸和身体,身体的疼痛和心理的扭曲让他彻底癫狂。
而且不仅在咸宁县,他在附近几个县城也犯过案子。
正如顾南萧所言,在这个时代,出了这种事情,很少有人会主动出面报案的,要不是这一次被侵害的女子自缢,他父亲悲痛之中报了案,怕是广田还会继续做案。
联合附近几个县城的官府整理了一下卷宗,顾南萧倒是有些意外。
“竟然真的有共同性!”
受害的女子跟男人香没关系,但是每个人的眼角都有一颗泪痣,只不过咸宁县只发生了一起案子,所以无法找到这个共同的点。
季然快步走了进来,冲着顾南萧行了一礼,“大人,您要我查的事情,有点眉目了。”
“快说说。”顾南萧立刻将手里的卷宗合上,眸光微亮。
“广田说的那家郝姓贵人,的确是凌齐山凌知府所管辖的津南府人士,家中有四女,除去死了的那个,其余三人所嫁之人非富即贵,而且还有一件更巧的事情,这家人是津南府最有名的香料世家,听说京城不少富贵人家的女眷都喜欢用他家的香粉。只是不知这男人香是否跟他们有关……”
顾南萧眉心微皱,“广田杀人一事,在津南府是否立案了?”
季然摇头,“咱们的人入不了知府衙门,卷宗肯定是拿不到的。这些消息也都是从百姓口中得知,就算那个庶女死得离奇,外界传闻也只当是病死的。”
顾南萧闷声咳了几下,脸色略微发白,只是双眸已黑如曜石,带着刀锋般的锐利。
“依广田所言,男人香是他从郝家庶女闺房里带走的,我让宋琪查了,那是块很纯的原香料,稍微一点浸泡于水中融入手帕里便比普天的那些香粉强上几倍。一个庶出小姐,怎么可能有途径得到这种东西,此事定然跟郝家香料有关。”
季然脸色很是沉重,“大人,您现在只是一个七品的县令,就算是此事跟郝家有关,或者说跟凌齐山有关,您都没有权利去查,除非您能回京,否则……”
他欲言又止,顾南萧心口一拧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一张脸惨白如纸。
这时外面忽然冲进来一个狱卒,噗通跪在了地上急声说道:“大人不好了,普天,普天畏罪自杀了!”
“什么?”季然大惊,看向顾南萧时,却见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人直接往旁边倒去。
季然飞奔过去将人稳住,并吩咐人去请大夫,自己则将顾南萧扶到了内室的床上。
采花贼被抓,顾南萧也没有追究她稀里糊涂差点玷污他的事情,辛浅秋这几日过得舒坦的像个街溜子。
衙门来人报信的时候,她正拜托平生给她安装秋千架子,闻言吓了一跳,顾不得披外衫,提着裙子就冲了出去。
平生想了想,将手里的活一放,也快步跟上。
“怎么会这样?”辛浅秋看着顾南萧嘴角的血渍和毫无血色的脸,急得汗都出来了。
季然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辛浅秋也是惊讶得不轻,“普天畏罪自杀了?之前马大人不是说他这种案子不会被判死刑吗?他为何要死?”
季然没有回答。
辛浅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过很快注意力就被大夫的声音吸引过去,也没再问下去。
“急火攻心,四息凝滞,五脏六腑皆有损耗,怕是……”
“不可能!”辛浅秋像个炸了毛护崽子的老鹰,怒声冷叱:“你有没有好好诊,我夫君这段时间身体已有好转,怎会因为一件小事就会恶化至此?”
大夫捋着胡子一本正经道:“顾大人的身体久遭病魔纠缠,各类药味堆积侵害,四肢骨骼,全身经脉已然脆弱不堪,这种急火攻心,放在普通人身上只要几幅药汤便可无碍,可是大人不同,很小的损伤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辛浅秋如坠冰窟,不可置信地低声呢喃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季然,我要换大夫,快去找别的大夫过来!”
季然看着辛浅秋通红的眼睛有些于心不忍,“夫人,他已是城中最好的大夫了!”
“我不管,我就要换!谁知道他有没有收人银钱胡说八道!”
在众人眼里,辛浅秋是因为心爱的夫君可能不久于人世而悲痛欲绝得蛮不讲理,却无人注意到那个大夫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季然无奈,那大夫却是气地拂袖而去,还是季然追出去好远求着才开了药方。
辛浅秋半跪在床边,伸手握住顾南萧的手,声音暗哑带着不自知的委屈。
“你是傻子吗?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自己不清楚吗?为什么还要操心那么多事情,就不能安稳的养着吗?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神仙吗?咸宁县没了你,不一样平平静静地过了那么多年吗?”
辛浅秋自己都未觉察,自己的眼泪已落了满脸。
季然让人跟着大夫去拿药,回来的时候忽然看见一道怪异的身影,转瞬便不见了。
“谁?”
季然冷声喝道,拔腿就追,却只瞥见了一丝深蓝色的衣袖,好像是跟着辛浅秋进来的那个叫平生的护卫。
季然皱起眉头,转身回了衙门,里里外外寻了一圈,果然未看到平生。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正准备回书房跟辛浅秋说一声,却被宋琪叫住,“叫我何事?”
宋琪脸色凝重,“大人的病情如何?”
“很不好!”
“唉,那普天的事情……”
季然一怔,心头忽地狂跳,“你查出什么了?难道普天不是自杀?”
宋琪摇了摇头,“不,他的确是自杀,而且异常坚决,头撞在墙上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头骨都碎裂了。”
季然听得头皮发麻,不解道:“那你要说什么?”
宋琪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接着拉起季然进了验尸房,这才摊开了一直紧握的右手,染血的掌心里,一块很小的碎布赫然出现在季然的眼前。
“这是什么?”
“从普天的嗓子里拽出来的,应该是死之前吞下去的,还未咽进肚子里。”
宋琪一边解释一边将碎布铺开,上面写了一个“马”字。
季然惊住,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被送来瞪了回去,他瞬间意识到兹事体大,断不敢乱说,忙道:“宋琪,此事万万不可告知其他人,这布条你留好,若是顾大人能恢复,此事定能查清。若是顾大人……此事我们二人都要烂在肚子里。”
宋琪岂会不知季然所说之话的深意,他来咸宁县比季然还要早两年,当时原来的县令还没有升迁,他早就看透了这个利益为先的官场,做事也是尽可能的迎合这些人,能查的查,不让查的绝不会多说半句。
季然身为捕头,跟宋琪之间的交往比较密集,两个人也算是半个知己,只可惜他们都是人微言轻,扭转不了乾坤。
“小的知道,告知于你是怕小的哪天若是死了,此事便无人知晓了。”
季然心中压抑却也没再说什么,告辞离开,刚走到书房却发现平生正环抱双臂靠在回廊的柱子上。
“你一直在这?”季然疑惑地打量着他。
平生立即憨厚地笑了笑,“刚刚去了趟茅厕,大人有事?”
季然没看到之前那个身影的正面,自然不能说什么,轻轻摇了摇头便敲门走了进去。
辛浅秋的眼圈还是红红的,却不似之前的彷徨,此刻正给顾南萧按着手臂上的穴位。
只是她的这些举动落在季然眼里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夫人,大人吉人天相一定会无碍的,我让人抓了药一会煎好便送过来。”
辛浅秋闻言脊背僵硬了一下,起身低着头道:“季捕头,药我回去自己煎吧,衙门戾气重,不适合养病,劳烦季捕头寻个马车,我想带夫君回家。”
季然虽然担心,但看着辛浅秋这样也不好拒绝,想了想没有阻止,依言照做。
回去的路上,辛浅秋紧了紧顾南萧身上的被子,冷声道:“平生,你说的可是真的?”
平生警惕地看了下四周,才回道:“夫人,我知道你不一定信我。平生虽为江湖中人,可是既然收了大人的银子,奉命保护夫人,那就绝对不会食言。”
辛浅秋看着一旁的药包,眼神中第一次翻滚着惊惧与愤怒。
平生刚刚告诉她,他跟踪那个大夫回了药店,在药堂的后面看到了马涛。
她不知道平生值不值得相信,会不会也是别有用心的人安排进来的,她也不知道,整个衙门里的人还有谁能相信。
没了顾南萧,周围原本熟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陌生可怕起来。
辛浅秋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将人带回家,似乎只有那样才能将他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