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欢阁内,封昶衍坐在床前,借着微弱的烛光细细地看着姜乐韫。
也许是因着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姜乐韫缓缓醒来。
她睡眼朦胧,却在看到他的瞬间露出了笑,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眶又湿了。
也许是想到自己又哭又笑难看得很,姜乐韫连忙转过身子,手忙脚乱地擦着累,瓮声瓮气道:“皇、皇上怎么来了?”
“一天没吃东西了,怎么还有力气哭?”封昶衍板过她的身子,轻叹了口气:“再哭眼睛就肿成核桃一样了。”
姜乐韫瞬间崩不住了,搂着他的腰大哭起来,哽咽结巴道:“嫔妾、好、好害怕,她们都说嫔妾会病逝,嫔妾好怕见不到皇上……”
“她们胡说的,朕的韫儿福气大得很呢。”封昶衍轻抚她的后背,带了几分笑意道:“不是还要和朕白首不相离吗?”
姜乐韫哭声顿了顿,随即哭得更大声:“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嫔妾果然要早逝了!”
封昶衍被她闹得哭笑不得,赶紧哄道:“灵验的,一定会灵验的。”
“皇上又不是灵雀,皇上说的不算……”姜乐韫还是不听,哭得比刚刚还要伤心。
“朕是天子,说的话比灵雀还灵验。”封昶衍从没想过会和一只雀儿比较,只是看着怀中的人儿哭得这般难过,便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姜乐韫哽咽地从他怀中抬起了头,小心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封昶衍再三保证,姜乐韫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崔皇后来的时候,封昶衍正哄着姜乐韫用晚膳。
听到宫人通报,姜乐韫慌忙起身梳洗,准备面见崔皇后,却被封昶衍一把拉回到饭桌前。
“皇上?”姜乐韫不解。
“好好吃饭。”封昶衍又往她嘴里喂了一勺子的汤,才净手转身出去了。
崔皇后端坐上首,轻抚茶杯的杯沿,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之前是甄贵妃、贤妃……如今又来了一位姜贵人。
后宫的女人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但永远只会有一位皇后!
崔皇后眼神陡然发生了变化,越发坚毅,无论多难,她都要坐稳皇后之位!
封昶衍从内殿出来,无视在他身前行礼的崔皇后。
崔皇后轻咬红唇,请罪道:“臣妾教女无方,以至姜贵人受了委屈,是臣妾的错,请皇上责罚。”
封昶衍见崔皇后能坦白认错,没有试图替大公主开脱狡辩,脸色也好看了些许,但语气还是冷:“雅儿是朕和你的长女,更是我朝的嫡长公主,怎么可以如此胡闹莽撞作出此等下作之事?”
他冷待崔皇后不仅是因为姜乐韫,更是因为她教女无方。
一朝公主应当是端庄大气高贵清雅,代表着一国的体面,而不是像后宅妇人一样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崔皇后见封昶衍愿意与她坦诚相对,暗暗地松了口气,认错的态度越发诚恳:“臣妾知错,以至于姜贵人无辜受累,臣妾已令雅儿禁足三个月,罚抄宫规三百遍。”
封昶衍神色缓和了些,崔皇后继续道:“姜贵人受了委屈,终究是雅儿的错,不如借着姜贵人生辰,升一升姜贵人的位分?”
“嗯,朕打算赐她“宜”字作封号。”封昶衍道。
““宜”字倒也雅致,皇上好心思。”崔皇后心中一惊,但还是强作镇定地笑道。
还未有孕便是有封号的嫔位,若有孕产子后,就该是正三品的宜婕妤了……
封昶衍点头道:“既然皇后同意,那便下旨吧。”
“是。”崔皇后知此事算是翻篇了,试探性地问道:“那雅儿……”
“事情朕已派人处理了。”封昶衍知她心里所想,轻拍她的手道:“雅儿也是朕的女儿,朕不会任由旁人编排伤害她。”
崔皇后眼眶红了红,“皇上……”
“朕知道珞儿身体不太好,你为他日夜操劳,兼之管理六宫,未免有些疏漏。”
封昶衍的话让崔皇后的心提了提,难道皇上要把她的宫权分出去?
崔皇后脸色白了白,勉强笑道:“臣妾谢皇上体谅。”
封昶衍又拍了拍崔皇后的手,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张宝全送她出去。
崔皇后坐在轿撵上,才狠狠地呼出了一口气。
幸好,宫权还在自己手上。
她不敢想象宫权被甄贵妃、贤妃等人抢走宫权后她们母子三人将要面对什么局面。
只是……这次是皇上给自己的警告,也许下次,宫权真的就要被分出去,她不能再大意了!
为免后患,崔皇后一回翊坤宫便命人向各宫宣布旨意,一个时辰内,姜乐韫晋为嫔位,“宜”字作封号的消息已传遍六宫。
旨意一出,所有人哗然,不少想看姜乐韫笑话的人是又气又惊,她们想不通,不过是一个下午,姜乐韫怎么由一个“不祥早逝”的人一跃成为“宜嫔”。
只是当她们知道崔皇后到和欢阁求见封昶衍,这晋封旨意由翊坤宫宣出,便知这是帝后两人共同的旨意,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而这旨意反响之大,根本没有人去关注灵雀死去一事,大公主所做的事被压得死死的,即使有心人想借灵雀死去一事借题发挥,也被封昶衍和崔皇后联手压下了。
钟粹宫内,安嫔本因为白日里畅音阁里发生的事正痛快着,和绿衣调侃嘲讽道:“即便能勾得皇上在畅音阁给她庆生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成了这阖宫的笑话?这人的命果然是注定好的,我来日生子晋封,她不祥早逝,哈哈哈哈!”
想当初丽容华宠冠后宫,还不是因为克死了灵雀而失宠早逝?
姜乐韫如今受宠又如何,背上这样一个不祥的名声,又在这宫里如何自处?
绿衣默默地听着,她不懂为何她的主子会如何怨恨姜贵人,明明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只有姜贵人愿意给她伸出援手。
为何在她风光起复之时,只想着姜贵人倒霉,甚至是早逝?
但安嫔是她的主子,她也不好说什么扫她的兴致,只好应和着。
想着姜乐韫日后凄惨的下场,安嫔只觉得手中的安胎药都无比香甜,正要一口饮尽之时,门外的宫女却鬼鬼祟祟地说着什么。
安嫔眉头一皱,不满地望向绿衣。
绿衣会意,立马出门训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手上的活都干完了吗?就敢在这里偷懒说笑,吵着安嫔你们能担当得起吗?”
宫女们忙求饶,“绿衣姐姐饶命啊,实在是姜贵人得封宜嫔一事传遍了整个后宫,奴婢们才忍不住说了起来。”
姜贵人封为宜嫔?
绿衣惊讶之余更是下意识地望向安嫔的寝殿,心不停地往下坠,若主子知道姜贵人不仅没有被不祥的名声所累,相反因祸得福成了宜嫔,只怕又要气得动胎气了。
她挥手示意宫人们都散了,但安嫔却还是听到了只言碎语,扶着腰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宜嫔?什么宜嫔?”
绿衣暗道不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姜贵人……”
安嫔脸色瞬间大变,不可置信道:“你是说姜贵人晋了嫔位?还得了封号?”
绿衣见她神情不对,连忙上前搀扶道:“主子您小心些!您现在一切以龙胎为重!”
安嫔只觉得肚子坠得慌,又惊又怕,连忙躺回到床上,“快去请御医!快!”
绿衣不敢耽搁,立马遣了小宫女去请御医,自己则守着安嫔。
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肚子里传来的不适才渐渐消散,安嫔轻轻地呼了口气,小心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若这孩子出事了,那她这辈子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只是一想到姜乐韫竟然一日之间就成了宜嫔,与自己平起平坐,安嫔脸色又阴沉了起来。
她熬了整整十几年,如今怀着龙裔,还在嫔位上煎熬着,姜乐韫她进宫不过一年,她凭什么和她平起平坐?
绿衣知她又想不开了,立马宽慰道:“主子,待您诞下小皇子后,便是正四品容华了,宜嫔她见了您,也得向您请安行礼呢。”
“对,你说得对,等我诞下孩儿,我便是容华了,她不过区区嫔位,她依旧低我一等!”安嫔听了绿衣的话,神色好看了许多,语气也是越发得意,仿佛她已看到来日怀抱小皇子晋封的画面。
却忘了她如今也不过是她自己口中“区区嫔位”。
绿衣害怕她再次钻牛角尖,胡思乱想动了胎气,只得不停地安抚她:“是的,宜嫔她侍寝的时日也不短了,肚子也没有动静,想来是个没福气的,她又怎么能和主子相比呢?”
“肚子不争气,再受宠又有什么用?”安嫔想起姜乐韫的盛宠,语气又酸又涩,但好歹已不像刚刚那般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