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破败的茅草屋,一个不过七岁的稚子跪在简易的灵堂,瘦弱的身躯因为伤心而不停的颤抖。

温执玉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她站在门外踟蹰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院门。

“把钱留下吧。”温执玉淡淡吩咐道,接着转身回了马车。

浅水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嘶哑的童声,“谁?”

浅水灵巧的驾驶马车离去,温执玉从车窗向后望,只见小孩捡起钱袋,四下张望着。

温执玉给他留了张字条,也不知道他认不认识,但无论如何有些钱财,活下去就会容易一些。

温执玉回去时,傅偃已经带兵搜查了清泉寺,寺中和尚尽数逮捕挨个询问。

“怎么样?”温执玉问,“孙夷的尸体找到了吗?”

傅偃正在写折子,闻言停下笔,“不曾。”

他们将清泉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见孙夷。

“他会不会还活着?”温执玉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话里的急切。

傅偃定定看了她几秒,“臣不知道。”

两人将事情处理好,便启程回了京都。

一路颠簸,温执玉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连着几日休息都被噩梦惊醒,整个人看着轻减了不少。

此时她正窝在马车里小憩,身上盖了层薄薄的沙被。

马车内极尽奢华,足够两个成年人躺下的软垫,马车两侧的是小巧的屉子,小几上方固定了一个纳凉器,里面装的提前冻好的冰块,上面安装扇叶,盒上有机关,只要转动发条,扇叶便会自行转动。

厚重的遮光帘子放下,厢内显得十分昏暗,一只手动作轻柔的将一缕滑到脸颊的碎发别在耳后,看她睡的有些热,又将被角掀开一道缝。

女子面色莹白如玉,不施粉黛的皮肤光滑细腻,长睫卷翘,安静的如同一幅画。

在梦里,温执玉重新回到了那个晚上,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这个梦境,甚至她清楚的知道这是个梦。她像以往一样跑到了那个高台,接着一跃而下。

黑暗中,纤长卷翘的睫毛轻颤,温执玉缓缓睁开眼。车厢里十分安静,空气中只有风扇轻摇的沙沙声。

傅偃靠在车厢,男人锋利俊挺的轮廓在黑暗里若隐若现,黑眸紧闭。他呼吸平稳,胸膛随着上下轻微起伏。

这几天她睡不好,连带着傅偃也没睡几个囫囵觉。

此时纳凉器内壁装的冰块早已化成了水,风扇的沙沙声扰的人心烦意乱,视线从傅偃身上移开,伸手关了纳凉器。

“咔哒。”

一声轻响,男人迅捷地睁开眼,他眼底还带着朦胧睡意,但第一时间朝温执玉看了过来。

那双眼沉静深邃,傅偃没说话,看不出神色如何。

温执玉重新靠回软枕,自从上次从客栈回来,温执玉一只有意无意的避开他。

她扯了扯被角,面无表情的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从被子里传来,“再睡会,你别管我。”

她本意是想让傅偃接着休息,但马车颠簸加上心绪纷乱,不一会儿自己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马第二日清晨,马车稳稳停在将军府门口的,温执玉担心露馅,就让傅偃先回去,清空了院子里的下人,她才回了和玉院。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宫里来接人的马车就到了将军府门口。

傅偃沉默的看着温执玉梳洗打扮,插不上一句话。

直到要离开时,傅偃才看准时机将水袋和点心递了过去。

“公主早上没来得及吃饭,路上垫垫肚子。”

来接人的小太监面对这位素有威名的年轻大将军大气也不敢出。

“嗯。”温执玉面色如常道。

说罢,她叫人驾车离开。

放下帘子,温执玉捧着傅偃递进来水袋,轻轻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公主,您笑什么?”

温执玉一愣,翘起的嘴角落下,面上还是以往矜贵的样子,她蹙眉反问,“我笑了吗?”

兰芷点头,又猛地摇头,“没笑,是奴婢看错了。”

来的路上,温执玉多少也听到些传言,知道父皇要给温章选一个皇子妃。

皇子选皇子妃是大事,崇庆帝一道旨意下来,满京都的权贵不遗余力,纷纷从族中择选适龄的女子。

虽然温章不能继承大统,但以后做个衣食无忧的王爷还是没有问题的。

世家大族为了将女儿嫁进皇家,明面上你一句恭喜他一句同喜,暗地里却争头破血流。

名单是各级官员上报,再由礼部进行筛选,最后挑选合格的女子出来拟好,赶着温执玉进宫前,和画像一起送了过来。

“奴才给长公主请安,这是拟的册子,请长公主过目。”

“放这吧。”温执玉略微扬了扬下巴。

太监得了命令,朝身后小幅度的摆摆手,小太监们弓腰含胸,依次将手里的册子摆在桌案上。

“长公主请看。”那太监恭敬道,“这中间一册选出来的女子,都是宗室女和祖上有荫庇的勋爵后代。”

“左手边这一册,其父亲或祖父的官职在正五品官员以上,这些女子大多饱读诗书,识大体懂礼仪。

“最后一册,则是家世才学平平,却妍姿艳质,灿如春华的女子。”前来汇报的主事太监道,“还请长公主定夺。”

温执玉随手翻开一个拿在手里,淡淡道,“下去吧。”

“奴才告退。”

温执玉坐在玫瑰椅上,扶手上铺着玉片穿成凉席,她轻轻靠在上面,左右各跪着两名宫女给她扇扇子。

屋里摆满了年轻女子的画像,每次有三张画像同时展开在温执玉和嘉蕙皇后的面前。

“我觉得武信侯家的嫡次女倒是合适,比章儿大一岁,上次武信侯夫人带着她来宫里谢恩,瞧着性子活泼,和章儿一动一静,也算般配。”嘉蕙皇后指着中间那副画中的女子说道。

温执玉抬眼看过去,画上的人模样娇俏,虽是端正坐着,但却让人觉得灵动十足。

“儿臣觉得都好,但是还是要看二弟弟的意思。”

嘉蕙皇后看了一眼温执玉,随后吩咐道:“先留下吧。”

过了几十张画像,两人都不饿,于是简单地吃了些开胃小食。

此时刚过午时,嘉蕙皇后撑不住,先回房休息,留温执玉自己在这。

“这几个都留下吧。”温执玉微拧着眉头,她挑了半日,眼睛都要花了。

满京都的官员符合条件的女子都在这里,过几天,省外大员的折子也会雪花一样送进栖梧宫,家世样貌才学,这样一个一个的看,选出来都到猴年马月了。

“公主喝杯甜水,歇歇吧。”

温执玉看着小山一般高的册子,幽幽叹了口气,她将手里的画册合上,靠在椅背上休息,“选出来又怎样,若不是两情相悦,这一辈子过的浑浑噩噩,好生没意思。”

“你瞧着那位武信侯的嫡次女如何?”温执玉问。

“奴婢不敢妄言。”兰芷走过去给温执玉捏肩。

“多好的女孩子,我看母后满意的很。”温执玉喃喃,“二弟弟也好,只是…算了。”

她喝了一口甜水,冰凉酸甜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

温执玉闭目假寐,房间放着镇冰,但依旧闷热的厉害。

过了一会儿,温执玉叫兰芷停了手,不虞道:“今年怎这样热,要是这会儿能去行宫住上一段日子就好了。”

兰芷轻声哄道:“公主再等等,上回娘娘不是说,等傅将军回来便去行宫小住几日,请匈奴公主打猎。”

“但现在要给章儿选皇子妃,恐怕……”温执玉忽然来了精神,她扭头看着兰芷,“你倒是提醒我了。”

“什么?”兰芷一愣,“奴婢不懂。”

温执玉抚着座椅上细腻柔润的玉片,缓缓道:“与其我和母后费心费力选出女子,章儿也不一定喜欢,不如寻个由头将那群夫人小姐一并拉去,届时有看对眼的,就水到渠成,还免得我们巴巴的费力。”

“公主说的是!”兰芷一喜,“这样也能松快些。”

“笑什么呢?”嘉蕙皇后扶着融荔的手走进来。

温执玉将自己的想法仔细和嘉蕙皇后说了说。

嘉蕙皇后迟疑道:“这行吗?以前都是直接定下五六个,让皇子挑一个,剩下按照身份分了侧妃,侍妾,可从来没有自己相看的先例。”

“母后不用担心,儿臣都已经想好了。”温执玉眨眼,“在行宫办一场赏花宴,只说愿意来的来,她们愿意结亲的,自然就去了。”

美人如花,既是赏花也是赏人。

至于哪朵花入了温章的眼,就听天由命吧。

解决了选妃的事,温执玉不急着走,又陪着皇后在院子里说了好大一会儿话。

一直用了晚膳,嘉蕙皇后挽留道:“天都黑了,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不如今日就在宫里歇下吧来。”

温执玉想了想,刚要应下,就见皇后身边的明月进来,“娘娘、公主,傅将军来了。”

屋里烛火通明,莹莹烛火跳动,温执玉一愣,对上嘉蕙打量的目光,素白的面皮染上不明显的薄红。

“他来做什么?”温执玉淡声道,“内宫不许外臣进入,他怎么进来的?”

明月叩头,“回长公主的话,将军说来接公主回府。”

嘉蕙皇后淡淡一笑,“回去吧,母后不留你了。”

温执玉还想说什么,嘉蕙皇后却先一步起身,大有送客的意思。

温执玉只好拜别皇后,一出宫门就看见傅偃打着灯笼站在墙边。

烛火昏黄,成了幽幽黑暗中的一抹亮光,带着白日还未散尽的温度,烧的温执玉脸热。

“自作主张,谁让你来的,我还打算陪母后小住一晚。”温执玉嘴硬。

傅偃淡淡道:“公主身上还有伤,这些日子也睡不好,臣不放心。”

温执玉别开眼,长睫在眼下透出立体的侧影,她垂眸,这时才发现傅偃手里拿了个袋子。

“这是什么?”温执玉问。

“这是公主要用的药。”他低声说道,浓黑的瞳孔比夜色更深,他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细细嘱咐,“伤口不要碰水,睡前涂一些,既然公主不想回去便不回吧,臣…先回去了。”

一时间,温执玉竟从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里看出了失落。

她朝前踏出半步,指尖堪堪拉过傅偃的袖子,下一秒又无声垂落。

傅偃脚步微顿,他回头,“公主?”

姣好的面容在月色下清透的仿若一汪冷冽的泉,温执玉手里还拿着傅偃送来的药,她冷脸塞进兰芷怀里,没搭理傅偃,转身进了栖梧宫。

她朝里走了两步,恰巧碰上来关门的明月。

“殿下?”

温执玉理智回笼,生生刹住了脚步,她要是就这样回去,母后又要担心。

明月四下看了看,找补道:“公主是拉下什么东西了吗?”

温执玉心不在焉地点头,“已经找见了。”

说罢,她看向明月,“别告诉我母妃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喜欢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