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站在树下,手里提着灯笼,火舌打着卷在灯罩中跳动,在昏暗的烛火的映衬下,显得他的脸阴恻恻的。
“先回去。”傅偃蹙眉,剩下两处房间没有检查,藏人的可能性很小。
温执玉赞同地点头,离开时,她朝右手边的两扇门暼了一眼,似乎从门缝里看到一丝亮光一闪而过。
但再仔细看时,不过是路上积水的一闪而过的光。
“二位施主怎么到这里来了?”小沙弥面色如常,淡淡道,“雨下的这样急,小心染了风寒。”
“不过是随意走走。”傅偃道,“多谢。”
小沙弥合手,“阿弥陀佛,此时斋堂就要关门,二位先随我一同去用餐吧。”
“有劳。”
清泉的斋堂在寺院西侧的一处平房里,三人到时,负责斋堂的师傅已经开始敲起了云板。
略有些刺耳的铃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刚好在三人进入斋堂时落了下来。
小沙弥解释道:“寺里开斋的时间有规定,错过就吃不上了,二位施主,请。”
房间很大,里面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温执玉粗略扫过去,都是一些穿的青灰色僧袍的沙弥。
“怎么不见寺中的大和尚?”温执玉觉得有些奇怪,她和傅偃转了那么久,一个大和尚也没碰见。
小沙弥道:“大和尚都住在西堂和后堂的禅房,不与普通弟子住在一处,吃饭也是由弟子直接送过去,很少出门。”
温执玉点头,这样说的话,其实那些大和尚住的禅房也值得怀疑。
她打算一会儿等傅偃回来和他说一说。
小沙弥借口离开,此傅偃已经盛好了饭菜,正朝这边走过来。
“等雨停就下山,寺中饭菜粗粝,你怕是吃不惯。”傅偃将馒头放到温执玉眼前,还有一碗稀的看不见几粒米的白粥。
“不是还没查出来?我没那么娇气。”温执玉有些不满,“我刚才打听到,西堂和后堂还住了一些僧人,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傅偃干脆地拒绝了温执玉的提议,这里处处透着古怪,温执玉呆在这里不安全。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大雨不停,傅偃听着落雨愁眉不展,两人此时冒然离开也不是上策。
温执玉和傅偃最终还是留在了寺里,两人各自回屋后,傅偃悄悄进了温执玉的屋子。
“公主且安心睡。”傅偃道。
客房里落针可闻,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小了,淅淅沥沥的顺着檐角流下。
温执玉身上搭着薄被,暴雨停歇,连傍晚肆虐的风也消停了。
因为正是盛夏,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屋外蛙声起伏。
“咚咚咚——”
温执玉蹙眉,不满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傅偃,一只胳膊软绵绵撩开被子。
“傅偃。”
“……”
“傅偃?”
长久的沉默让温执玉瞬间清醒了不少,她不确定是否真的有人敲响了门,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四周一片漆黑。
傅偃不在屋里。
温执玉凭借着记忆朝放着烛台的桌子走去,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别害怕。
可这根本无济于事,执玉只能听到耳边的心跳声,她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四处摸索的手指却是冰凉。
头顶传来一声瓦片移动的细微声音,温执玉僵在原地,听了好久,确认附近没有其它声音,才继续朝放着烛台的桌子走去。
一丝光亮升起,不待温执玉松一口气,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温执玉警惕地将灯台握在手里,顾不上蜡液会不会流下烫伤自己,她尽量让声音听着平稳,鼓起勇气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
“谁?”
外面的人顿了顿,简单明了的两个字,“是我。”
傅偃的声音。
“情况不妙,我们要立刻离开。”
门被人打开,傅偃站在外面。
还不等温执玉反应过来,傅偃已经伸手拉过她的手臂,朝外跑去。
手里的烛台打翻在地,发出啪嗒的声响,几滴滚烫蜡油溅在白皙的皮肤上,迅速凝成固体,落下一片红痕。
钻心的痛后,温执玉踉跄地跟上傅偃的脚步,倏然她想到了什么,用力甩开傅偃的手朝后退去。
这根本就不是傅偃!
“公主,你去哪?快和臣离开。”那人还在伪装,试图重新获得温执玉的信任。
“你根本就不是他!”
傅偃才不会任由蜡液溅在她的手上,而且他们本就住在一个屋子,傅偃就算是刚刚出去了,回来也不会敲门!
温执玉拼命朝反方向跑去,她依稀记得和傅偃来过这里,穿过这排房屋往后就是姻缘树,一旦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忽然她看见不远处的墙体上有一道隐蔽的小门,她赶在那人抓住她的最后一秒跌跌撞撞滚了进去。
“嘶!”
温执玉倒吸一口冷气,泥水打湿了衣摆,她强忍着疼痛朝前跑,身后渐渐没有了脚步声,温执玉也不敢停下来。
膝盖和手肘都火辣辣的疼,她强忍着泪水顺着台阶一路向上,道路只有一人宽,稍不注意就会撞在墙上。
温执玉胸膛剧烈起伏,她转过一道弯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高台。
温执玉朝下看了看,足有两三米高。
她正想着要不要顺着原路回去,也许那人已经离开了。
忽然身后传来人声,“怎么不跑了?”
另一边,傅偃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他跟着声音一路来到后院禅房。
一阵冷风吹过,傅偃利落的侧身,躲过了袭击。
来的人一袭黑衣,果然和袭击匈奴使臣的是一伙人。
傅偃拔剑与他们纠缠在一处,金戈铮鸣,刀光剑影之间,已有几人倒下。
傅偃压低眉眼,鲜血溅在脸上,他眼也不眨的继续抬剑刺去。
“多管闲事!”
为首那人招式很辣,傅偃眉头越皱越紧的,“你们究竟是谁?”
说话间,傅偃故意露出破绽,给了那人可乘之机。
“将死之人不配知道这些。”
傅偃被刺中了左臂,他闪身躲过致命一击,接着将那人一剑封喉。
细雨丝丝缕缕落在脸上,雨滴被剑锋打中,在空中溅起朵朵雨花。
打斗间,傅偃无意间注意到那人衣服上的图案——南菱花。
南菱花喜水,形如喇叭,色粉。
傅偃眼神暗了暗,似乎一切都在这一刻解释的通了。
当年南庭野心勃勃,在吞并了周边小国后将目光投到了大周,大周不善水战,因此几番求和,没想到养肥了南庭的野心。
崇庆帝震怒,派兵攻打南庭,当时傅老将军是主将,副将张平,傅偃也在其中。
原本南庭和匈奴联手,南北夹击,大周左支右绌,几次摩擦均以大周弱势结束,在那时的文武百官,包括傅偃自己看来,淇水之战已成败局。
崇庆帝下旨,命将士死守贺州。傅偃奉命抱着必死的心态带着一批尖锐部队,乘船从右翼突袭,没想到军中有人通风报信,傅偃行踪暴露,遭到了南庭军队的攻击。
两国对战,胜负都在毫厘之间。
就在傅偃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张威远带着另一只队伍赶到,替主力部队争取了大量的时间,同时分散了炮火,淇水之战大周惨胜,但南庭已经没有再和大周抗衡的力气。
后来张威远借了傅家的春风,一路升迁,而傅偃也彻底在军营里站稳了脚跟,逐渐替代傅坚,远赴幽云台。
张威远突然下狱,袭击匈奴,这一切都是他们搞得鬼。
“你们是南庭人。”傅偃躲过剩下四人的夹击,厉声道:“为什么杀了孙夷和那个妇人!”
“你竟然猜到了。”那人目光阴鸷,如同淬了毒液的蛇,恶狠狠道,“因为她们该死!大周的人都该死!”
傅偃神情彻底冷下来,他一改之前的犹豫,每一剑都朝着那些人的要害刺去。
他们的动静那么大,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太不正常了,不知道这座寺庙里究竟还有多少他们的人。
他要赶快回去带温执玉离开。
傅偃一脚踹在打算偷袭的那人的胸口,接着朝客房奔去。
身后的人还在穷追不舍,忽然一块破碎的瓦片咕噜噜顺着墙边滚下去,傅偃不经意抬眼一看,就看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傅偃朝上怒喝:“公主,小心!”
温执玉猛地回头,却没有看见声音的主人。
这里不过方寸,温执玉躲避不急被那人抓住,抵在了栏杆上。
她死死攥住那人的胳膊,咬牙道:“你究竟是谁?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只想要你的命。”
那人手起刀落,傅偃顾不上身后的人,他从腿上摸出匕首,朝着那人掷了过去。
温执玉害怕的闭上了眼,眼前的人忽然双眼圆瞪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胸前的刀尖,跌了下去。
傅偃被那群人追上,不得不与他们再次纠缠起来。
他肩膀受伤,此时鲜血已经洇湿了衣服。傅偃挥手刺向那人的心口,却被那人躲开,剑刃相撞发出一阵火花。
傅偃用力将对方的剑尖挑开,两人对刺,傅偃先一步捅进了他的胸膛。
只差一点,剑锋就会同样没入傅偃的心脏。
远处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傅偃暗道不好,他利落地解决掉最后一个人,厌恶的将他踹开。
可惜了,这次没留下一个活口。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傅偃朝上看去。
此时温执玉正站在高台,痴痴看着这一幕,她还沉浸在刚刚的生死一线里。
她看着傅偃受伤看着他手起刀落的杀人,傅偃身上满是鲜血,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公主。”
温执玉眼珠轻轻颤了颤。
“跳下来,臣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写剧情很慢修修改改到了这个点抱歉哇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