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傅偃眼底难以言喻的宠溺,在温执玉抬头时敛去得干干净净。

他将桌案上单调的小青菜和白米饭挪到里侧,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陶瓷小盅和一个用油纸包裹的馅饼,放在温执玉面前。

温执玉颇有些不自在的开口,“买了什么?好香。”

傅偃将小盅推到温执玉面前,“馄饨。”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匀称,此时这双好看的手正剥着馅饼外面的油纸,他动作优雅,仿佛是在拆什么奇珍异玩。

温执玉早就饿了,馅饼的香味和馄饨汤汁的鲜味飘来,让她有些把持不住。

温执玉矜贵地拿开小盅的盖子,眼前一亮。

小盅里面的馄饨莹白剔透,薄薄的面片在浸泡在鲜美的汤汁里,中间淡粉色的肉馅几乎要破皮而出。

清透的汤汁上漂浮着点缀的葱花和从南方运到这里的虾皮。

温执玉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果真十分鲜美,和梦里的味道一样。

食不言寝不语,温执玉安静地小口小口吃着馅饼,时不时再喝上几口馄饨的汤。

傅偃见状将米饭端到面前,就着凉掉的青菜吃起来。

温执玉原本吃得美滋滋,看到这一幕,噎了一下。

“这些饭菜已经凉了,你别吃了。”温执玉道,“一会儿让人拿出去倒掉。”

傅偃咽下干硬的米饭,“倒了就浪费了,公主不必心疼臣,臣在边关经常吃这些。”

温执玉哑声,她什么时候关心傅偃了。

“随便你。”

温执玉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咬了口馄饨,肉香四溢。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打仗的时候就吃这些吗?”

她记得有次自己去给父皇请安,折子上刚好写了守边士兵的一日三餐,虽不算丰盛,但也不至于这般简陋,更何况傅偃还是主将。

傅偃吃掉最后一口米饭,“公主从不吃这些饭菜,却不知道大周有多少百姓吃不上饭,更不知道那些征战的士兵,每日吃的都是这些东西。”

“可我明明看见父皇桌子上的折子……”

傅偃难的在温执玉面前露出不屑和讥讽的表情,“那些官员偷梁换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你怎么不写折子如实相告,父皇一向体谅百姓,不会置之不理。”

傅偃目光沉稳,凝视了温执玉许久,缓缓道,“陛下耳眼遍布天下,怎么会不清楚,不过是有心无力,臣又何必步步相逼。”

大周这些年先是灭了南庭,又和匈奴断断续续打了三年之久,国库早就亏空严重,不然这次也不会答应匈奴的议和。

傅偃为了解决将士们的温饱,便趁着休战的时候松土种菜,只可惜幽云台夏短冬长,一年下来也只是能勉强维持住日常开销。

但等到冬天的时候,地面被大雪覆盖,就只能靠朝廷拨下来的军饷度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都带着湿润的泥土的味道。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躁动,温执玉想,这房子可真不隔音。

接着脚步声越来越大,最后停在房间门口。

“将军。”门外传来闷闷的声响。

傅偃应了一声进来,那士兵开门便扑通跪了下来,语气急切,“我们发现孙夷的踪迹了。”

温执玉蹙眉,“怎么回事?”

那士兵显然已经顾不上和他说话的根本不是傅偃,而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公子哥,他道:“弟兄们看雨停了就又出去找了,因为怕弄脏鞋,就光脚在泥里找,有人找见了孙夷身上的金珠。”

士兵说着红了眼,“他说那是他攒给他妹妹的嫁妆,平日里宝贝得厉害,连碰都不让碰。”

说着那士兵哆哆嗦嗦从胸口的荷包里倒出几颗大小不一的金珠。

温执玉想伸手去看,却觉得有些脏,只远远暼了一眼。

傅偃思忖片刻,“你怎么就知道这金珠是孙夷的?”

“孙夷的妹妹年底就要出嫁了,她自小有眼疾,大家伙都知道,孙夷怕有人骗他妹妹,就在每一个金珠,用刀尖刻了一个小小的‘菡’字,说他妹妹只要一摸就知道是不是原先的,免得有人糊弄她。”

“你们只在岔路找见了金珠吗?”傅偃沉声道。

那士兵哽咽着摇头,“不是,珠子应该是被雨水冲下来的,我们沿着两条山路往上找了十几米,就是从去清泉寺那条路上又发现了几颗。”

傅偃骤然起身,他面目沉静,“树林、山洞一处也不要放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傅偃十分自然地将碗碟收拾好,“雨停了,臣要尽快去一趟清泉寺看看,公主……”

温执玉抿唇,“我和你一起去。”

离开时,傅偃交代了士兵,一部分去山下搜查,另一部分则暗中蹲守在入京的岔路口,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因为泥土松软,马车是坐不了了,傅偃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黢黑骏马,正是上午傅偃骑的那匹。

“臣带公主上去。”

意思是两人同乘。

“再牵一匹。”此时周围没有其他人,温执玉一连两天碰见死人,心情低沉到了谷底,“看不起本宫?”

大周民风开放,民间有的东西,温执玉都会学习了解,作为公主她虽然不喜这些东西,但自小学习六艺,骑马打仗不行,但日常行走一点问题也没有。

“不敢。”傅偃顿了顿,“只是雨后山路湿滑……”

“少废话。”温执玉上前扯过傅偃手中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走!”

衣摆荡起好看的弧度,温执玉扯动缰绳,马儿顺从的哒哒朝前走去。

傅偃眼里闪过光亮,他反身从马厩里牵出另一匹黑马,扬鞭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疾驰,傅偃特意跟在距离温执玉不远不近的地方,以防发生意外。

到了清泉寺下,温执玉将马拴在寺前的一颗老槐树上,她面色红润,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

傅偃从怀里递过去一方绢帕,温执玉接过擦了擦汗,才突然发现帕子有些眼熟。

“这是我的帕子,怎么在你手里?”她记得上次因为用帕子给傅偃擦了后背的伤口,她便随手丢了。

傅偃伸手要回来,细致的将帕子折好放进怀里,“捡的。”

温执玉眨眼,她怎么不知道傅偃还有这个癖好。

傅偃跟在温执玉身后往上走,两人面前是青石板铺成的长阶,因为潮湿的缘故,边缘附着了一层青苔。

寺庙修在山顶,温执玉走近才发现,寺院外墙的砖瓦有些已经残破,门扁上的清泉寺是毛笔写的,因为年代久远,颜色退去大半。

对于看惯了金碧辉煌的宝寺的温执玉来说,简陋的有些过分。

雨后山寺,许是过于安静的缘故,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伫立不动,林木蔽日,更添了一丝灰暗神秘的色彩。

两人进了寺庙,内里收拾地十分干净整洁,置放在庭院中间的一座紫铜鎏金大鼎里斜着不少细香,香火不息,正袅袅往上飘着青烟。

温执玉顺着香炉看过去,大雄宝殿里金身佛像庄严肃穆,面前供着瓜果,旁边是用红布盖着的香火箱。

几位香客跪在佛前祷告,接着从大殿出来,面上悲喜不同。天空依旧阴沉晦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再次落下瓢泼大雨。

“这种地方还有金身佛像,实在难得。”温执玉道。

“公主有所不知,这寺庙虽然小,但香火旺盛,匈奴使臣没有出事之前,四面八方来这里的香客非常多。”

温执玉脚步一顿,“四面八方……”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底浮现,假如那些人没有在山下的客栈歇脚,而是选择了这里呢?

山顶的寺庙,没有人会怀疑一个虔诚敬香的信徒或是落魄失意的旅人,这里每天都有陌生人进进出出,而且还不会被怀疑。

“怎么了?”傅偃问。

“我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温执玉紧张的唇角蹦成一条直线,“其实那群死侍不一定非要在客栈落脚,隐居深山又香火无数的寺庙,也能藏人。”

朱漆木门外站着一个小沙弥,温执玉看了一眼,平复呼吸压低声音道:“这种寺庙大和尚一般都在禅房,只有熟悉的香客过来,才回接待一番。你说的那个妇人,不像是有钱的,大概是这些小沙弥接待。”

“一会儿我们假装第一次来上香的香客,去试探一番。”

傅偃沉默地看着温执玉,眼前的女子美丽聪颖,总能带给他意想不到惊喜。

画面似乎和很久一前的某一幕重叠。

他喜欢看温执玉这个样子,就像是幽云台夏天的星星。那时他十几岁,经历了母亲去世,父亲酗酒的痛苦后,是温执玉开解了她,哪怕这些她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在听吗?”

傅偃回神,“公主说的是。”

小沙弥送走身前的女子后,双手合十走到他们身前站定,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是想求姻缘还是求官途?”

不待温执玉思索出好的借口,傅偃已经轻飘飘说出了答案。

“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小可爱们,今天出隔离期忙着收拾东西,又迟到了QAQ原谅我

感谢评论区的小天使们,我努力存稿争取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