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衙门门前的空地上,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并列摆放在一起。

浅水站在一旁,等着这位大老爷的传讯。

有经验的仵作在他们身边仔细勘察一番后,起身摇了摇头。

“回禀大人,这两人中,男子是因病而亡,女子身上多出淤伤,系跌落山崖而亡。”仵作可惜道,“这女子腹中还有胎儿,也已经闷死了。”

方归正是这个县的县令,闻言,脸色更加难堪。

匈奴使臣不久前才在阳华山遇到袭击,今天就死了人,一尸三命。

方归正重重叹了口气。

“先找到他们家人再说吧。”方归正说完,起身要走。

傅将军今早过来,还在后院等他呢。

“等等,大人,您就这样离开,那他们怎么办?”浅水第一次查看时就发现,那女子身上,有朝廷特供的火折子。

于是在来的路上,得了温执玉的授意,想借此事,看看是不是和那群人有关。

“这可能不是普通的坠崖,她身上的火折子您怎么解释。”

方归正挺着大肚腩,朝着浅水看过去,“事实已经弄清了,你没有听见,仵作都说是摔死的吗?你看她们身上的衣服,破衣烂衫,那火折子许是偷来的捡来的,给他家人一笔丧葬费,本官还有事,散了散了。”

“诶!你…别拉我。”浅水被人推搡着朝外走。

方归正打发人将浅水往外轰,他叫来县丞,“傅将军现在在哪呢?”

“还在后面等着,您尽快。”

方归正脸上满是肉褶子,“我也想,你看这些刁民,总是耽误时间。我这就过去,你看着点。”

“啪嗒——”

浅水怀里的腰牌掉了下去,她忙俯身去捡,却被另一个人抢先一步拾起来。

“将、将军府?!”

一院寂静,方归正疾步走近,拿过腰牌看了又看,试探道:“你是什么人?”

浅水不知傅偃就在县衙,于是按照提前想好的说辞搪塞道:“小人是将军府的下人。”

“不知是哪位将军?”其实那腰牌上写的很清楚,但方归正怕弄错,又确认了一遍。

“自然是傅将军的府上。”

方归正脸上挂上谄媚的笑,“是小官有眼不识泰山,小兄弟,你刚才说这二人很可能不是失足落崖,小官愚笨,还请到后面一叙。”

浅水看了眼混在人群里的温执玉,推辞道:“大人客气,只是那火折子不同寻常,大人仔细查看一番,小人还有要务在身,就不多留了。”

浅水作揖,转身就走。

“来人,拿下他!”方归正心道,真是小鬼撞在阎王身上了,装也不装的像一点,连傅偃在县衙都不知道。

火折子是偷的?他看这腰牌才是偷的。

若是真的叫他抓住罪犯,三年一次的升迁就有望了。

这样想着,方归正保险起见,又遣人去问傅偃。

县丞跟在方归正身侧,他虽只比县令的官低一点,但大小事务向来轮不上他插话,此时便主动应承了下来,想要和傅偃说上几句,于是拔腿朝傅偃所在的院子跑去。

“傅将军,您可曾派了什么人来咱们这儿秘密调查?”

傅偃搁下手里的茶盏,淡声道:“不曾。”

县丞心里一喜,只道:“刚刚抓到一个人冒充将军府的下人,县令大人正在处理,劳您再休息一会儿。”

“下人?”

“是。”县丞谄媚道,“将军不必担心,县令大人已经将其制服,那小人先去回话了。”

县丞过来,朝方归正点了点头,方归正就知道,这次稳了。

“带走!”

“住手!”温执玉从人群里挤出来,她蹙眉,这种人是怎么当上父母官的,“放开他!”

方归正眯了眯眼,看温执玉锦衣绸缎不像是穷苦之人,收敛了一些,“你又是什么人?”

“你管我什么人!”温执玉蹙眉冷呵道。

浅水看见温执玉出来,低低喊了声,“公子……”

方归正恍然大悟,贼笑道:“原来是一伙的。”

“来人,给本官一起押走!”

温执玉和浅水被几个衙役押到了傅偃所在的院子,彼时傅偃正和负责接待的人询问一些近况,听到门外的动静,抬眼看过去。

“别用你的手碰我,滚!”

“死到临头还嘴硬,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方归正也不恼,他正盘算着要去哪上任,任个什么职才好。

温执玉嫌恶地挣扎着,却因为那人手劲太大,两只手的手腕被攥的生疼。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把本宫…子放了,你会后悔的。”

方归正笑呵呵冲温执玉摇了摇头,“放了你本官才后悔呢。”

门被人打开,温执玉被人推搡着一个趔趄,重心不稳朝前摔去。

“啊——”

“公子!”

傅偃:“……”

温执玉惊慌中闭上了眼,等她回去就罢了这个什么县令的官,再命人打得他皮开肉绽,发入奴籍。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一双可靠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手臂,接着揽住她的腰身用力,温执玉就靠在那人的怀里稳稳站住脚跟。

她鼻尖抵着那人的肩膀,熟悉的,幽幽的草药香萦绕在周身。

温执玉愣在原地。

方归正惊了,不过他惊的不是看出了温执玉的身份,而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刁民,竟敢扑进傅将军的怀里!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千钧一发之际,方归正那双胖手朝温执玉后衣领伸去,“将军,此人就是冒充将军府的……”

“啪!”

傅偃右手揽着温执玉的腰往身后一带,左手顺手抽出温执玉别在腰间的折扇,打在方归正的手背。

“都出去。”男人微微侧头,余光如同冰刃。

方归正虎躯一震,他踟蹰几秒,接着连滚带爬地闭嘴退下去,走得时候还不忘将门合上。

此时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傅偃原本冷若寒冰的表情有了松动,平直的嘴角略向上弯起。

温执玉丝毫不留情面的推开傅偃,她耳尖滚烫,还有什么比在傅偃面前丢人更让人难堪的呢?

傅偃盯着温执玉头顶的白玉冠,颇有些无奈,他拉过温执玉的手,原本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几个指印。

“还疼吗?”傅偃将她手腕拉到眼前,“公主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找臣。”

温执玉倔强扭头,她本来就是偷跑出来的,干嘛要告诉他。

傅偃叹了口气,“原以为他们抓了谁,没想到将公主绑来了。”

“你知道?你知道还让他们抓我?”温执玉嗔怒,想抽出手,却被傅偃拉的更紧。

明明男人也没有用力,可怎么就是挣不脱,温执玉气急败坏,“混账,松手。”

“公主受委屈了。”傅偃道,“臣哪里知道公主也在,将军府守卫森严,臣只当是他们抓错了。”

傅偃松手,突然想揉揉温执玉的脑袋,难得看她头上没有那些华丽的珠翠宝冠,那乌黑的秀发一定十分柔顺丝滑。

傅偃的指尖动了动,还是忍住冲动,没有放上去。

温执玉眼里显出疑惑,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傅偃就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傅偃看了一眼门口,“一会儿臣带公主去阳华山住下,安全一些。”

“不用。”

“那臣只能如实禀告陛下,公主便在此处小歇半日,自然会有人接你回去。”

温执玉抬手揪住傅偃的衣领,拉到自己面前,“你威胁本宫。”

四目相对,傅偃心脏像是落了一片羽毛,他压下眼底的汹涌,沉声道:“臣只是在和公主谈条件,臣要对公主的性命负责。”

“你就这么怕本宫死了?”

“公主说呢?”

近距离看傅偃,男人的眼瞳幽深,眉眼深邃,高挺立体的鼻梁下,是显得有些凉薄的唇。

“……”温执玉闭了闭眼,骤然松开手,“成交。”

男人整理了一下被温执玉扯散的衣领,说道:“方归正。”

门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开一样,方归正冲进来,脸上强撑着勉强的笑意,“将军有何吩咐。”

在看见傅偃胸口还有些凌乱的衣襟时,目光在两人身上转圜,怎么傅将军的衣裳乱了呢?

方归正一颗心凉了大半。

“你派人仔细搜查,看看有没有哪个客栈之前突然多了一些人,一个一个查,不许有遗漏。”

“是!下官一定亲力亲为,绝不马虎。”方归正拍着胸脯保证,话落他壮着胆子抬头看向傅偃身边的温执玉,“那、那个…这个小公子是……”

“你不用管,人我带走,你就当没见过。”

“好好!”

温执玉闻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方归正,只觉得头疼,“滚。”

“是,下官这就滚。”

两人路过衙门前院的时候,那两具尸体没有人收敛,还摆在那里。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已经有些淡淡的腐烂的气味。

“他们怎么还在这?”温执玉问。

方归正答不上来,他不是让人把尸体搬走了吗?怎么还在这。于是扭头恶狠狠冲着衙役,“怎么办事的,不是让你找到他们的亲人葬了吗?”

“回大人,这两人是镇上的一对夫妻,家里只剩一个七岁的儿子,我们的人还在找,许是去哪玩了。”

温执玉回头,看向那两具尸体,女子腹中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就这样死了。

傅偃蹙眉,这不是昨天那个女人和她丈夫吗?

他抬腿走过去,停在距离尸体一步的距离,俯身,看见火折子时,伸出指尖拨弄了一下。

“你看出什么了?”温执玉走过去,“这个火折子是朝廷统一发放的,怎么会在一个农妇手里?”

傅偃想了一会儿道: “昨天她们去阳华山的寺庙,我让一个士兵给他们送了上去。”

“可能是他给的。”傅偃迟疑道。

“那个士兵呢?”

傅偃蹙眉, “回去看看。”

傅偃看惯了人的生死,因此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便大步朝县衙外走去。

温执玉伸手想要扯住傅偃的袖子,布料从指尖滑过,她收回手。

两人就要出去时,温执玉突然回头,对着浅水道:“你找人好生把他们葬了吧,等办完事情你再来找我们。”

“是。”

傅偃回头看她,温执玉被笼罩在阳光下,脸色白的近乎透明。

“走吧。”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