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灯火通明,金顶上的龙首俯视大殿,不怒自威。
崇庆帝阴沉着脸坐在上首,郑观海躬身进来,附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你说的可是真的?”崇庆帝沉声缓缓道,“他们现在在哪?”
“回陛下的话,已经进了圣德门了。由傅将军领着,正往勤政殿走,估摸再有一刻钟,就到了。”郑观海细声回道。
崇庆帝扶额,“知道了。”
“皇后娘娘到。”
外面传来太监的通传的声音,嘉蕙皇后穿戴整齐,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步走来。
“给陛下请安。”嘉蕙皇后顿了顿,柔声道,“可寻到使臣的下落了?”
“谁的嘴这么快。”崇庆帝瞪了郑观海一眼,脸上难得挂了些笑,朝嘉慧皇后伸出手,“你身子弱,这群不长眼的奴才还要将你也折腾起来。”
“不怪他们,是我夜里睡不着,这才遣人问了。”嘉蕙皇后将手搭在崇庆帝手中,“臣妾来的路上听说,遇刺的队伍里没有匈奴的使臣,他们早早就进了京都,这是怎么一回事?”
提到这个,崇庆帝脸色难看起来,攥着嘉慧皇后的手紧了紧,“他们一会就到了,皇后也一起听听吧。”
“是,陛下。”
烛火燃烧化成的白烟袅袅而上,嘉蕙皇后捂唇低低咳嗽两声。
崇庆帝叮嘱道:“咳嗽总不见好,御医瞧了没?”
嘉蕙皇后垂目浅笑,在橙黄的灯火下,显得更加端庄静美,她将另一只握着帕子的手盖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瞧过了,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这是老毛病,年年都要犯上这么几回。”
“你要多注意身子。”崇庆帝正色道,“等这次使臣走后,你便早早去行宫住下,就当是散散心也好。”
“多谢陛下。”嘉蕙皇后站在皇帝身侧,望着月色如水,眸光动了动。
宫道漫长而又寂静,道路两侧朱墙黄瓦,偶有几声蝉鸣,在寥寥夜幕里显得刺耳又诡异。
国与国之间的拉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匈奴使臣跟在傅偃身后,一言不发。几人沉默着来到勤政殿,屋里亮如白昼,傅偃做出请的姿势。
“使臣巴泽西库携贺尔丹公主给大周陛下,皇后问安。”
这次来的只有巴泽西库和贺尔丹,蒙冲因为身份低微,因此只能在外宫宫门等着。
大殿上鸦雀无声,崇庆帝目光沉沉,极具压迫感的帝王之气让人畏惧。
嘉蕙皇后深知,这是陛下在向匈奴使臣示威,他们见天子而不跪,定是要借此事向大周发难,可大周的百姓,还能再经历一次战争吗……
她将手悄悄放在崇庆帝的肩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提醒他此时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平身吧。”崇庆帝冷肃道,“给公主和使臣赐座,一路舟车劳顿,委实辛苦。”
巴泽西库眼底闪过寒光,从容不迫道:“回陛下,行舟车劳顿之苦是是小,只是这性命之忧,让我等心中万分不安。”
崇庆帝干笑两声:“使臣和公主不是还好好的吗?你放心,今日之事朕已经派人去查了,大周一定会给鞑达可汗一个满意的交代,必不会让公主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不知陛下请和人去查,如何查呢?”巴泽西库老奸巨猾,“贺可汗带着足够的诚意向大周求和,连可汗最疼爱的公主都来了,没想到,竟然造此横祸,若不是公主想早点看到大周京都的繁荣……陛下今日怕是见不到我等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会向可汗如实秉明此事,如果大周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那就说明大周的对我等还没有放下偏见,草原的勇士怎么会心甘情愿向大周俯首称臣,您说是吗?”
“放肆!”
气氛剑拔弩张,嘉蕙皇后突然出声,她的嗓音温柔平和,缓解了两方的僵持,“使者既然问陛下,打算让何人处理,想必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吧,你不妨直说,陛下会考虑的。”
崇庆帝不语,算是默认了皇后的话。
“傅将军为人正直,我只信他。”
烛火跳动,映在这位年老的帝王的脸上,显得阴郁又可怖,“朕允了,让傅偃进来。”
“谢陛下。”
长街上的马蹄声响了一夜,临清早上,街角买馒头的老伯颤巍巍打开门,刚要出摊就被士兵拦住,“回去!陛下有令,今日百姓不得上街。”
老伯吓得连连后退,陪笑道:“官爷,这是怎么了。”
“老东西,问那么多干什么,回去!”说着,就要抽出腰间的佩剑。
忽然,一双手有力地攥住了那士兵的手腕,莫名的酸麻感让他差点叫出声。
“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何必舞刀弄剑。”那人缓缓道,“不知为何封街,官爷可否告知一二。”
那士兵吃痛的紧,却不想落了面子,只瞧着这人面无惧色又像是练过的,收了气焰,没好气道:“不过是使臣来了,陛下下令清道,方便车马入京。”
“原来是这样,多谢。”那人将手松开,“如此,便不打扰官爷了。”
他拉着老伯一同离开,那士兵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离开时还嘟嘟囔囔道:“这么人啊,疼死老子了。”
“客人,是你啊。”老伯咧嘴一笑,“又来买馒头?”
那人点头,“这次只要两个。”
说罢他状似不经意朝四周看去,确认没有人后,“老伯,上次我那远房表弟可有回信?”
那老伯将馒头装好,一拍脑子,“有!我昨日还说,今日等你来时便给你,诶呦,老了,脑子不中用了。”
说罢,他从装馒头的车下面翻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木桶,上面缠着一条红线。男人接过,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番,确认红线没被人动过,才从口袋掏出几块碎银递到老头手上,“多谢您帮我。”
老伯摆手,“这钱你自己留着罢,我老头子也用不到,倒是你那个表弟,我看衣冠楚楚的,竟也不愿接济你一番,你不如回老家去吧。”
男人盯着手里的信筒,愣神之际,那老伯自顾自说了许多。
“他让我转告你,说不要自作主张,让你回南方老家去。”
男人回神,“他还和您说了什么没有?”
“没了。”
男人将碎银随手放进了老伯的钱框,连馒头都忘了拿,便往回走。
“客人,你的馒头。”
男人眸色幽深晦暗,“不用了,您自己留着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