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静谧,屋外的落雨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将里面和外面隔绝。
今日上朝时,陛下亲自问了张威远贪污粮饷的事,原本只是简单的汇报,一直没有说话的御史大夫突然将矛头对准傅偃,直言问他,是否包庇张威远。
“据我所知,张威远曾经是傅将军的部下,在徐州著名的淇水之战中,还是普通士兵的张威远带兵突袭,和大军里应外合,因此受到傅将军的青睐,破格升为左领。”
“如今张威远身居要职,也是由傅将军举荐,难道傅将军就一点也不知道?”
“这……”剩下的大臣小声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交谈起来。
“回禀陛下,臣曾经确实与张将军相识,但臣赴幽云台后,与张威远一南一北,不再联系,何谈包庇一说。”
御史大夫高敬谦见状,目光如炬看向傅偃,沉声道:“上个月你初入京时,张威远还曾带着礼物到你府与你密谈了半日,吃了午饭才离开,既然不熟悉,将军做何解释?”
崇庆帝垂眼下看,等着傅偃回答。
御史大夫高敬谦在朝中威望颇高,向来以敢问敢说著称,让不少大臣都避之不及。因此,朝中鸦雀无声,没有人敢站出来为傅偃说话。
他们生怕被这位铁面无私的老臣盯上,丢了脑袋或是潦草入狱。
傅偃拱手,“确有此事,但并非高大人所说的密谋。”
“口说无凭,你可有证人?”高敬谦反问。
“当时还有府中的管家,高大人一查便知。”
高敬谦拱手,“老臣以为……”
站在前面一直划水的赵讷脸上揣着标准的笑,他朝左跨了一步,含笑道:“老大人,这又不是大狱,您就别跟审犯人一样说话了。我向您保证,该查的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着,赵讷拱手站出队伍,对着崇庆帝说道:“陛下,臣已经提审了那些证人,相信不日就能查明真相。”
崇庆帝点头,“就交给你去办吧,绝不可以姑息养奸。”
“臣遵旨。”
下了朝,赵讷看见傅偃,和身边的同僚说了声告辞,抬腿走过去拦住傅偃的去路。
“傅将军,好巧。”赵讷一脸客气地凑上来。
傅偃余光朝四周扫了一眼,周围还有些没有离开的官员,有人正朝他们这边看着。
朝中知道这两人熟识的人并不多,甚至不少人认为,两人之间有些龃龉。
赵讷的本家是孟州赵家,祖上是和大周开国皇帝一起打过江山的老权贵,到了赵讷爷爷那一代,赵家没落,于是他们从本家分了出来,举家搬进京都。
两年前赵讷及第,成了是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后来又被皇后看上,想将公主下嫁于他,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当时正赶上傅偃回京,于是赵家老爷子办席的时候,不知托上了什么关系,将帖子递到了安国公府。
当时傅老将军腿没好利索,就让傅偃带了礼物赴宴。当时的赵老爷子一看,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傅偃又是小辈里出类拔萃的,就让赵讷自己去接待。
刚开始一片和谐,后来不知怎么的,两人一前一后离席,在后花园打了一架。虽然事后赵讷去将军府赔了不是,但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后来赵讷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京兆尹的位置,而傅偃驻守幽云台,守卫一方,两人再无交集。
上次醉花楼,因为赵讷接到了皇帝的旨意,将此事压了下去,因此传到诸官耳朵里的版本,和事实相差甚远。
傅偃还是像往常一样,冷着一张脸,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温度,“赵大人。”
赵讷见怪不怪,伸手热络道:“我昨日刚得了一瓶好酒,不知将军能否赏脸,小酌几杯,就当是赔罪了。”
傅偃点头,两人在宫门口相互道别,在众人的目送中离开。
一炷香后,傅偃出现在赵讷去往大狱的马车上。
“你怎么看?今日高敬谦突然跳出来,将你拖下水的意思,恐怕陛下已经看出来了。”赵讷沉思,突然侧目问道,“他是不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四目相对,傅偃瞥了他一眼:“不用这样套我的话。”
赵讷一展扇子横在两人之间,“我的错。”
傅偃正襟危坐,双手置于膝上,“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高敬谦为人磊落,今日朝廷之上突然开口,说不定是找见了什么线索。”
“你是说是有人在下棋?”赵讷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正色道,“会不会是陛下?毕竟,能让高敬谦……”
“不一定。”傅偃打断了他的话,“陛下刚刚的态度模棱两可,说明他也在观望,他若是真心想要料理傅家,就不会用包庇这样不痛不痒的罪名。”
“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玩的一手好制衡之术啊。”赵讷感慨。
傅偃暼了赵讷一眼,眉头皱得更深,到底谁是那执子之人。
“对了,我正要同你说,那个小官在狱中自缢身亡,消息很快就能传过来了。”赵讷压低声音,“但据我的人来报,是杀人灭口。”
“堵什么口,张威远的事他不是已经全抖出来了吗?”傅偃冷笑,“死无对证,那人倒是打的好主意。”
大牢幽深黑暗,即便是白天,也要点上烛火才能看清。
两人顺着甬道一直往前走,在一座牢房前停下脚步。张威远原本正靠在墙边休息,看见傅偃,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扑通一声隔着牢门跪在他面前。
“将军!”
张威远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形如碎布。他五月进京,这人来看他时,是如何得意。
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傅偃思及傅家处境,竟有些悲从中来。
当年的张威远一片赤诚之心,初生牛犊不怕虎。淇水之战,如果不是他带兵突袭,大周士兵不善水战,一定不会如此顺利的就打了胜仗。
那些证据他都看过了,有一些是和死去的小官的书信,还有一些是残缺的账目,每一笔都触目惊醒。
“将军,我从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张威远还在辩白,他急切的想要洗脱自己的冤屈,他不想死。
“是你告诉你夫人,让她来找我的。”
张威远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球转动,“是,是我被带走是,让她来求您。”
“那好。”傅偃看了一眼赵讷,只见赵讷从怀里掏出一碟书信,递到张威远的面前,“这些证据,告诉我,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一道雷声落下,傅偃回神,落在温执玉耳侧的手抬起,又忍不住,简单地碰了碰温执玉的脸颊,一触即逝,担心惊到了熟睡的人。
雨声凄寒萧索,但室内是暖的。
眼前的人正乖巧恬静的酣睡,没有了清醒时的戒备与疏离,傅偃沉默良久,紧皱的眉头舒展,心里难得升起一股久违的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错字,会再更一章(九点可能写不完了),这个是补昨天哒,看到多了营养液好感动,感谢小天使,啾咪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