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庆帝虽然下令处理了这件事,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权堵不住京都三十万百姓的嘴。
公主大婚第二天从醉花楼带回男宠的事,在老将军一日兴致突发去茶馆喝茶时,猝不及防被捅了出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傅坚狠狠跺了跺脚,这位年满头华发老将军抓起身边的拐杖,指着傅偃的鼻子,“你!你给我跪下!”
“我让你把温执玉带过来,为什么不带!”傅坚额头青筋暴起,“说!”
“父亲,有什么您只管冲我一人,公主她身份尊贵,君臣有别,儿臣怕您犯糊涂。”傅偃直直跪了下去。
“我犯糊涂!傅偃,我看糊涂的人是你啊!”傅坚握着拐杖狠狠戳了戳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公主当街将那面首带回你府里,你处置了没有?”
傅坚驰骋疆场一辈子,打过匈奴闯过南疆,谁人不尊称一句老将军,如今在一个小辈身上栽了跟头,奇耻大辱!
傅偃跪得笔直,“没有。”
“我傅坚一生磊落,忠国忠君,就算是先帝,也不能这般羞辱傅家!”傅坚横眉怒斥,“你交了兵权就是为了娶这样一个女子?你让冯才来和我说,你这是为了傅家,你现在和我老实交代,这里有没有你的私心!”
私心……他的私心只有这么点,也不行吗……
傅偃不语。
“好!好!”父子俩都是一身犟骨,谁也不肯低头,“皇帝还没疑心傅家呢!你满心儿女情长,我傅坚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父亲!”傅偃抬头,眼里闪过怨恨,他看着已经年迈的父亲,质问道,“父亲心中有大义,所以母亲就该死是吗?”
“母亲念了您一辈子,到死,都没见上您最后一面。”傅偃目光沉沉,“您就不后悔?”
“别提你母亲!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傅坚脸上露出悲痛之色,当年冯知锦病重,傅坚为了幽云台的百姓,归期一拖再拖,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傅偃的母亲已经咽气了。
他踉跄着扶住花坛的边沿才站稳,“公主我打不得,骂不得,你我还是管得了的!”
上好的黄花梨木杖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木头撞击皮肉发出咚咚的闷响。傅坚不知打了多少下,日头高照,傅偃身下的石板上积了一小汪水,又被太阳烤干。
又是一棍狠狠落在脊背,傅偃身形晃了晃,从肺腑吐出口鲜血,顺着嘴角留下。
“老将军,您饶了将军这次吧!将军是您的儿子,他还病着,使不得啊!”冯才看不下去,上前去拦,却被傅坚一脚踢开。
“他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子吗?滚开!”傅坚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他能心甘情愿任那公主糟践,我老头子今天就是打死他,也是他活该。”
“傅偃自认…于国于君于父,不负。”傅偃额头尽是汗珠,“匈奴已退……”
“匈奴已退,你就能保证,他不会卷土重来!”
“父亲,傅家做的够多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没有傅家,还会有张家,王家……大周不会轻易倒下,可傅家不同…咳咳,您和母亲聚少离多,已成遗憾,儿子只想保住傅家安稳度日,父亲、父亲怎就不懂。”
“还嘴硬!”
傅偃觉得身下的石板滚烫,只是身上如同置身冰窟。
他闭了闭眼,耳边是木杖挥动凌厉的破风声。
他想,还好,自己将温执玉困在了府里。
傅偃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直直朝地上倒去。
“住手!”
温执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傅偃的背后满是血痕,原本衣服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湿答答和着血液粘在身上。
傅偃不是他的儿子吗?他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傅坚见到温执玉,那双浑浊的老眼看不清情绪。木杖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看向倒地的傅偃久久不语,随后转身,脚步蹒跚地朝屋里走去。
他的背佝偻着,满头白发。这一刻,他才像个年迈的父亲,而不是说一不二的铁血将军。
温执玉从未见过这般凶残的场面,母亲说得对,是她错了,她声音微微发颤,“浅水,把傅偃带走。”
兰芷扶住温执玉的胳膊:“公主,别看了。”
冯才从地上爬起来,傅偃的后背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只能叫来架子,将人抬着进了马车。
“公主?”兰芷担心地问道。
“嗯。”
“咱们走吗?”
“走吧。”
于国于君于父…不负……
温执玉坐在床侧,极度紧绷的神经猛的放松,胃里一阵翻涌,想要吐出来。
傅偃还昏迷着,屋里弥漫着淡淡地血腥味,令人窒息。
温执玉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冲出门外,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温执玉起了胳膊的鸡皮疙瘩。
兰芷听到动静,从耳房疾步过来,“公主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哪里都不舒服,兰芷,我想回去。”
“您想去哪?”
“我想回公主府。”
温执玉像是想到了什么,灰白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光亮,“我要回公主府,兰芷,你去备车,咱们现在就走。”
兰芷担忧地看着温执玉,“公主,公主,您忘了皇后娘娘说的了,而且老将军那边……”
温执玉睫毛颤了颤,忽然清醒了过来,她现在回去就是火上浇油。温执玉尽力平复呼吸,问道:“龚大夫来了吗?”
“冯管家早早就去了,估摸着时间就快到了。”兰芷道。
温执玉点头,“你去客卧将萧随配的香点上,多点一些,我头疼。”
“这件事别让人传出去,去问问冯管家,安国公府和将军府有没有…”温执玉四处看了看,“有没有父皇的眼线。”
兰芷认真道:“公主放心。”
交代好事情,温执玉朝卧房走去。
“公主,您去次卧休息吧。”
温执玉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美人的背影也是美的,只是周身散发着疲态,“我等会就过去。”
兰芷想说,这种事情她和浅水来就好,却被浅水拉住了胳膊。
“让公主去吧,你去把香点上。”浅水满眼担心地说道。
“好,那你在门口候着,你仔细里面的动静。”
“我知道,你快去吧。”
回到屋里,温执玉坐在离傅偃最远的紫檀雕花木椅上。
傅偃脸色惨白,沾在身上的血衣已经被冯才简单的处理了,露出脊背大片坚实的肌肉。
原本就疤痕遍布的皮肤此时一片红肿,血淋淋的露在外面。
傅偃若是不将自己拦在府里,他也不会被打成这样,傅坚就算在生气,他也不敢对自己怎样。
真是自作主张!
温执玉胸口一阵一阵的发闷,正当她要开窗透透气的时候,浅水忽然进来回话,“公主,张威远将军的夫人要见将军。”
“张威远的夫人?”温执玉蹙眉,“告诉她,傅偃有事,让她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是。”
“冯才他们到哪里了?来了没有?”温执玉小脸紧绷,语气不虞地问道。
“马上了,公主别急。”
正说着,就听见院子里吵吵闹闹,传来妇人的声音,“将军!将军,求你救救威远。”
温执玉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傅偃,起身朝外走去,她将门严丝合缝的关上,目光冰冷地看着被下人们拦在门口的夫人。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把她拉出去。”温执玉冷冷道,“浅水,送客。”
浅水小跑过去,朝那些下人使了个眼色,“夫人,我家将军今日没时间见您,请回吧。”
“公主!求求您,让我见见将军!威远他遭人陷害,只有傅将军能救他。”
温执玉额头青筋跳了跳,“傅偃确实见不了你,张将军遭人陷害你便去告官,傅偃又不管这些,找他有什么用。”
那妇人绝望地跪倒在地,“私吞粮饷,傅将军能替我夫作证,公主,民妇求您,救救他吧。”
张威远是傅偃的部下,私吞粮饷可不是小事。温执玉心思千回百转,最后还是耐着性子让人松了手,“你告诉我,现在谁把张威远带走了?”
“是赵大人。”
温执玉微微蹙眉,“京中一个石头砸下去能找出七八个赵大人,你说清楚是谁。”
“是京兆尹,赵讷,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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