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层层金光洒在黄琉绿瓦上,朱墙红柱,白玉石栏,深远寂静的宫道横纵交错,织成了一张青灰色的网,将活在这里的人牢牢困住。

青灰色的台砖,虎虎生威的石狮子,温执玉被宫人领着,穿过前朝三道宫门,才到了皇后住的栖梧宫。

清晨的太阳不算耀眼,空气里弥漫着清新露水的味道。温执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傅偃,示意他一会儿不要乱说话。

不知道傅偃是否接收了这个意思,崇庆帝身边的大太监郑观海已经佝偻着背朝他们两人迎来,“奴才给长公主,给傅将军请安。”

“公公起来吧。”温执玉清浅地笑道,“父皇和母后都在屋里?”

“是,陛下下了早朝就来了,刚刚还说您怎么还没来,让奴才来接您。”郑观海是看着温执玉长大的,自然比一般奴才亲近,他和蔼地笑了笑,“公主、将军,请吧。”

皇后喜爱侍弄花草,宫里专门开辟出一片地用来研究新鲜品种。因着天气好,养的花都渐渐开了,于是全搬进了院子里。

温执玉瞧着那一盆盆开的正艳的花,自己上次来看的时候,都还是一片绿叶。

“公主喜欢?”

“瞧着新鲜罢了,母后喜欢这些东西。”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朗欢快的声音,“阿姊!”

温执玉和傅偃同时回头,只见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来,笑得最欢的正是温执玉的亲弟弟,温昭。

后面跟着的,是生母早逝,养在皇后膝下的二皇子温章。

“昭儿、章儿。”温执玉眼睛亮了亮,有了这两个弟弟在,想来父皇就不会再多问醉花楼那件事了。

太子比温执玉小了整整八岁,行事还像个孩子一样,温执玉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摔着了。”

温执玉说罢又看向一旁的温章,“章儿也来了。”

“臣弟给皇长姐请安。”和温昭不同,温章显得沉稳的多,他比温昭大四岁,性格沉稳内敛,比温昭看起来靠谱不少。

“好了好了,快起来。”温执玉对这两个弟弟一向疼爱。

傅偃虽然娶了温执玉,但还是臣子,见了温昭和温章是要行礼的。

男人刚弯下腰,就被温昭抬手拦住了。

“将军不必多礼,只要记得孤同你说过的话就好。”

温执玉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恍惚间想起成亲当晚,傅偃问温执玉想不想听太子和他说了什么。

温执玉趁着那两个小的都没注意,凑过去问傅偃,“那天太子和你说什么了?”

“公主不是不想听吗?”

温执玉秀气的眉头皱起,伸手轻轻拧了一把傅偃的胳膊,威胁道:“你说不说?”

傅偃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放缓了声音道:“太子殿下和我说,若是臣敢负了公主,便让人取臣首级,挂在城墙示众。”

温执玉扭头看了一眼这个笑容灿烂的弟弟,“若是告诉温昭,你昨日和赵讷去了醉花楼,那本宫今日可就不是进宫谢恩了。”

温执玉的眸子在阳光的斜映下成了浅棕色,带着柔和的笑意,头上珠钗轻轻相撞发出脆响,“傅将军要小心你的脑袋了。”

傅偃脚步一滞,轻声无奈道:“公主。”

“阿姊和将军说什么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温执玉忍着笑意扬眉道。

“阿姊!”

“诶呦,两位殿下许久不见,怎么还斗起嘴了。”郑观海笑着过来劝和,“咱们还是快些吧,陛下和娘娘怪罪下来,奴才这把老骨头可遭不住。”

温执玉抬手捂着嘴轻轻笑了笑,“走吧。”

几人一起进了长春宫,嘉蕙皇后看见温执玉先是一喜,接着就看见跟在后面的两个儿子和傅偃,下意朝身侧的崇庆帝看过去。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臣傅偃,给皇上皇后请安。”

崇庆帝神色与之前并无两样,他抚了抚下巴上的长须,慈爱地笑道:“都起来吧。”

嘉蕙皇后见状也温声道:“猗猗过来,让母后仔细瞧瞧。”

说罢温柔的看向崇庆帝,“这几日在将军府看来过得不错,我瞧着,咱们猗猗脸圆了一些,陛下说呢?”

“朕瞧着确实是胖了一些。”

温执玉垂眸浅笑,伸出手任由嘉蕙皇后将自己拉在她身边坐下,傅偃作为驸马,自然而然坐在温执玉身侧。

几人先是寒暄了一番,崇庆帝又赏了不少东西,只听他忽然问道:“朕听说傅偃中间病倒了一次?”

傅偃起身回道:“回陛下,已经无碍了。”

“正好你们今日来了,就让宫里的御医好好看看。”

温执玉全程浅浅笑着,崇庆帝没多久就以公务为由回了御书房,离开时将一直没说几句话的傅偃叫了出去。

因着两个弟弟也被太傅叫走,屋里只剩她和皇后两个人。

嘉蕙皇后幽幽叹了口气,“母后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嫁给傅偃,可是有些事,也要给傅家留一些脸面,毕竟傅老将军还在世。”

“民间总说,姑娘成了媳妇便要矮上三分,你是咱们大周的公主,自然不用低声下气。可你到底是嫁过去了,面首男宠,你若真是想,私下养在身边就好,不要摆在明面让傅偃难堪。”

“百姓们都爱戴傅偃,你是公主,在外面装也要装作夫妻和睦的样子,这些话都是你父皇让我叮嘱你的,醉花楼的事京兆尹已经替你处理好了,以后可不许胡闹了。”

“这些都是父皇说的,父皇希望儿臣顾全大局,那母后就没什么要叮嘱儿臣的?”

“母后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就好,你父皇疑心重,傅家,只希望真有那一天,别牵连到你。”

温执玉睫毛颤了颤颤了颤,起身靠在皇后怀里,“母后别说了,猗猗知道,猗猗想吃你宫里的酥饼了。”

“你啊。”皇后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头发,“下人早就备下了,等一会儿你出宫时将做糕点的师傅带回将军府,以后想吃什么就在自己府里做。”

嘉蕙皇后眼底带着笑意,“对了,再过几天,匈奴送来求和的物品就都到了,你先挑一些喜欢的带走。那位贺尔丹公主也要来,你与她年纪相仿,你父皇的意思是,让你和傅偃招待她们。”

“儿臣不愿。”温执玉低声拒绝。

“如此只好让傅偃自己去了,母后可是听说,这个贺尔丹公主可是对你的驸马青眼有加。”

另一边的傅偃,一阵凉风吹过,不知道是不是被花朵浓重馥郁的芳香薰住了,咳了两声。

崇庆帝负手而立,周身环绕帝王不容置喙的威严,那双带着上位者气势的目光朝傅偃看去,“傅偃。”

此时的傅偃跟在崇庆帝身后,闻言淡淡道:“陛下请讲。”

“醉花楼的事朕处理了,猗猗是你傅偃非要娶的,别怪朕当时没有提醒你。”

“臣知道,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满足公主。”

“那就好,朕可是记住你说的话了。”崇庆帝脸上露出笑来,“朕看了你请辞的折子,已经被朕驳回了,你就安安心心去兵部上任,傅家是大周的功臣,朕不会忘了。”

“陛下严重了。”傅偃一撩衣袍,单膝跪地叩首,不紧不慢道,“臣不过是尽分内之事,能求娶公主已是一生之幸,傅偃不敢再多奢求什么。”

崇庆帝将傅偃拉起来,“朕知道你对猗猗的心意。”

这位年过五十的帝王眺望着远处房檐上的螭吻,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辉煌的单檐重檐重叠交错,他语气极缓又清晰地说道:“上回入京的武将今天上午已经全部启程回了幽云台,匈奴投降,他们送来的求和的贡品和他们的公主也快要上路了。”

千里之外的漠北王庭,贺尔丹一袭红色纱裙,朝鞑达可汗挥了挥手,跟着车队踏上了大周的土地。

贺尔丹从没有离开过草原,他是鞑达可汗的心头宝,也是草原上的一颗明珠。她的双眼就像是圣湖一样干净澄澈,皮肤像羊儿挤出的牛奶一样光滑,又从内向外透出苹果一样的红晕。

贺尔丹迎风扬了扬手上的纱巾,刺目的颜色在一片苍茫中鲜活又美丽,她是开在大漠里的玫瑰。

“听说大周也有一个深受宠爱的居次?”贺尔丹微微歪头看着蒙冲,“你说,她是什么样子的?她会骑马吗?”

蒙冲红着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听可汗曾经说过,大周的女子都很娇弱,她们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只会绣花写字。”

贺尔丹咯咯笑起来,她的声音清脆,合着骆驼的驼铃声,“有个从大周来的商人给我看过一幅画,我见过大周居次的画像,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漂亮。蒙冲,说不定你会爱上她。”

蒙冲脸红了,好在他那张黢黑的脸什么也看不出,他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蒙冲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蒙冲一辈子只爱居次。

不过后面的话他没说,他现在还配不上他的居次,他会变得优秀,等那一天,再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