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威胁熊侍郎,让他保守秘密免得落个玉石俱焚的下场。但熊问语原是行伍出身,九死一生闯出一条路爬到今天。我让信和去醉春堂打听过消息,在轻眉之前,有名叫红湘的女子负责招待他。仅仅是因为有次自己喝得烂醉,怕自己睡梦中乱说什么,便将陪了几个月的红湘送去做皮肉生意。”
说来完全就是凑巧,信和去醉春堂原本只想打听那日的情况,误打误撞和红湘搭上线。
顾淮安原本就觉得轻眉坠楼一案有些蹊跷,现在则是多了几分肯定,“要么就是熊问语本身就没什么罪过,如同他同皇上请罪的那般,有个失察之罪,当初户部转接军需时就出了问题。”
他看向韩暘之,目光凌厉,“当时你可确定自己都检查一遍了?”
韩暘之愣住,很快镇定下来,说道:“那日我亲自守着,让手下的人抽查了每车粮食,没有任何问题。”
说着说着,他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竟有几分惨白。
运送的粮草众多,全都细细检查是不可能的,都是户部的人随机抽查几车,没有问题就直接放行。他当时为了谨慎,还特意多抽查了几遍,可若是派出去抽查的人原本就有问题呢?能查出什么来。
而沿路的官员收到粮草时就发现上游贪了墨,转手时自己再贪上一笔,这也是彻查沿途官员没得到什么有用消息的原因。
他们之所以没盯上户部的原因,纯粹是粮草是自己人经手,灯下黑罢了。再加上当年皇上同世家抗衡,户部五年内死了四位尚书,用血铺了条忠臣之路,也是万万没想到还有人敢在户部动手脚。
徐尚书即将致仕,是最不想户部出事将自己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名声赔进去。那是蒋侍郎还是黄侍郎?
难怪将父皇将青海一案交给他时,竟无一人出手,感情就是在这里等着。
太子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目光悠长。
茶盏落在桌面上发生巨大的声响,他平静道:“一石四鸟的好计策,无论哪条路成了,都是血赚一把。”
真要是说起来,韩暘之自己要背责,不知不觉中背后浸出了一身冷汗。可事情还要人去解决,他也没再犹豫直接站起身,领命道:“当时核验的人都签了字,我会再查一遍。”
太子点点头,恳切道:“那就辛苦表哥了。”
等人出去之后,太子脸上的笑意就逐渐消失了。作为自小被培养的储君,他身上的气度不用多说,沉稳威严,替自己和顾淮安续上一杯茶,慢慢品着朝中的局势。
外头天高气清,金灿灿的阳光哗啦啦撒了一地,被碧瓦朱甍挡了大半,再到室内时就只剩下沉闷。
同这京城的局势差不多。
“你觉得是谁做的?”太子开口问,心中已有了些猜测。
顾淮安垂下眸,“左不过就那么几家。不过还是王家大气,竟将王广陵也接了回来。”
太子笑,“应当不是英国公的主意,当年为了打压王广陵,可是差点废了人一条腿。也是王广陵有本事,去了湖广一带也能闯出来。若非他出身世家,倒是可用的人才。”
“可用也是有人会用。”顾淮安接了一句。
其实明里人都清楚,王广陵是皇后允许回来的,还在私下说皇后能忍。
这就不得不说到王家的一笔烂账。
老英国公是位叱咤风云的人物,牢牢占据朝堂,为王氏族人谋了不少便利。他早年共有两双儿女,唯有长女天资傲人,得他真传。可惜王家长女进了宫,成了如今的皇后,王家这一脉就再无拔尖的人物。可惜老国公晚年糊涂,醉酒同二儿媳妇有了首尾,因此有王广陵的出生。
这原本是高门大户里的辛秘,捂死在府里烂透了也没人知道。谁知道那年老国公夫人生辰,无意中撞见二人在花园假山中行那不可描述之事,气急之下晕了过去,直接撒手人寰。就是这样,老国公还是护着王二夫人,皇后动了怒,做主让王二夫人病逝。老国公身体一落千丈,护得王广陵长大,竟成了后辈中拔尖的人物。
王家大爷不能忍,在老英国公病逝,自己继任英国公之后,直接将王广陵弄到偏远苦寒之地,所以不可能是他打自己的脸又将人弄回来。背后推手应当是皇后,就冲着这份忍劲和心狠,若是男儿身,只怕现在的王家又是一幅面貌。
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的,皇后有自己的亲儿子六皇子,而六皇子正逢弱冠之年,恰好是能主事开府的年纪,又得了王广陵的助力。
太子觉得自己坐着的位置也没有那么稳当,便对顾淮安说:“这时候,于情于理韩家都不能出事。徐尚书致仕,我准备让韩暘之平调去礼部。江南巡考,也只有他去最为合适。”
“你也歇了近一年,这病若是再不好,等京城乱了,好也未必能好起来。”
顾淮安思考片刻,“再等上一个月,我将府中的事处理干净。”
“为了你继母送过来的探子?”太子之前听手下提过,安王夫人选择在这时候下手也很值得玩味,“处理干净就成。”
小丫鬟怯生却不躲让的眼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顾淮安难得没应声,捻着佛珠看不出想什么。
太子正要细细追问时,外面响起一阵喧哗声,屋内都能听到韩宴之的声音。
“你跟着我进去!”
话音刚落,便看见韩宴之拽着一位女子的胳膊走了进来。见到顾淮安两道英挺的眉皱在一起,韩宴之的气冲冲开口,“你未免也太不注意些,送给你的人证也不好好看管起来,竟也由着她混在人群当中。今儿人多,若是她趁着人多跑了怎么办?”
姜若刚在外面摸清了,今日宴请的人正是太子,猛然被拉进来一颗心都提起来,直接往下跪:“给贵人们请安。”
要是有些人在一起属于天生犯冲,那她和韩家公子要排上一等一的位置。她就是坐着听别人聊天,结果不知这名韩公子怎么眼尖就看见她,直接走过来抓着她,说她是逃犯,要找世子爷讨要个说法。
她哪里是什么逃犯,此刻白煞着一张脸,纤细的身子瘫软着,怪让人怜惜的。
太子看向顾淮安,顾淮安目光微动,解释了一声,“她不是什么逃犯,是我房中的丫鬟。”
韩宴之不敢相信,若是丫鬟的话,昨天就应该说明,何必这时候改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女子盈盈落泪的脸,又想到了她出身醉春堂,声音上扬,“这女子是醉春堂的人,学的就是勾人的手段,你可万万不能被她迷惑住。”
这儿不止有世子爷,还有旁的男人在。被韩宴之这么没轻没重地掀了底子,姜若只觉得呼吸一重,难堪得如同被扒光了衣服般。
额角渗出汗,有沿着发丝落入嘴中,咸咸涩涩。
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这又没什么关系。左不过韩公子说的也是实话,她原本就是想讨好世子爷。再者说,这不比醉春堂一楼的姑娘体面很多。
她也开始和醉春堂一楼的姑娘比。想到这里,她心里沉闷得紧,又很快将这种情绪压下去。
可这却不是哀春伤秋的时,她深吸了一口气,跪得笔直,抓住了世子爷的话说:“奴婢确实是听松院的丫鬟,建安六年被买进府的。韩大人若是不相信,可以去安王府找管事问问。”
说完之后,她又飞快看了一眼世子爷,见他神色淡漠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心里宽松些。
韩宴之难以接受是自己猜错了,质问道:“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开口!”
“奴婢是奉了世子爷的命令,世子爷不开口,奴婢也不敢和无关的人说什么。”姜若两次都被他卷进难堪的境遇中,也有点生气,特别小声地补了一句,“奴婢的主子是世子爷。”
不是旁人,所以你又有什么立场来逼问我。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韩宴之听得清清楚楚。
男人原本面白的脸往上蹿红,红得就像是整张脸都被人打过一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站在原处,眼神飘忽,嘴硬道:“哦,那是我误会了。”
姜若松下的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说不上什么感觉。
只觉得人和人的命真是不同,韩宴之出身高,想将她拉过来就拉过来,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她会不会掉脑袋。就算是发现弄错了,也就是轻飘飘说声误会。
世家公子还能同丫鬟道歉不成。
她无力而又难受着,低下头不说话,却听见世子爷叫出她的名字。
“姜若,过来。”
她愕然抬头,先是看见棱花梨木窗透过来的大片大片光,等适应了之后才看见坐在光影当中的世子爷。男人清贵无双,被光勾勒出挺拔的轮廓,落在木窗影子里的眉眼凌厉,又重复一遍,“过来。”
她的第一反应,该不是为了刚刚自己多嘴的那一句发火吧?这么一想,她心里七上八下,身体却很诚实地站了起来,走到世子爷身边。
太子抬眉,看了一眼。
顾淮安声音清润,道:“她确实是我近旁侍候的人,已然是第二次被韩二公子拉着问我讨要说法。”
他望向韩宴之,低声笑了,抬眼是眸光凌厉,“怎么,我不过离开京城几年,竟然不知韩家改了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姜若:可怜弱小,但是我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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