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面包……施展了什么法术？
江藜感觉自己有一丝尴尬，她紧急从莉娅的记忆中调用巫术专有名词，但很显然，没什么巫术的作用物体是面包，甚至很少有和食物沾边的巫术。
巫术大多有关于能量，准确的说，是有关于能量的平衡，少部分是她骗英格玛的时候说的那种死灵巫法术，有关于灵魂。
但江藜临阵反应的能力还是很快的，她威严地把书一合，让沉重的大部头在书房里发出很大的动静，然后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的态度和需要回答的问题都留给沉默，以及书房里劈啪作响的炉火。
“领主大人……”
江藜看到厨娘肉眼可见的畏缩起来，即使她的眼睛中有着固执的翠绿色，但她还是从这个阴晴不定的年轻领主身上看出了一丝杀意。
哪怕是最英勇的战士也要从这一丝沉默中读出危险，更何况她一个卑微的城堡厨娘。
“即使您要杀了我，也请回答我这个问题，领主大人，看在，看在‘正义与怜悯’的份上！！！不然的话，今年的雪月会死更多的人……”
厨娘说着语气，激动起来。
江藜则继续保持领主的威严与平静，看着火炉旁的火钳，把那形似刑具的东西拿起来捣了捣炉膛中的火焰。
她的影子在火光的映衬下拉得很长。
“死更多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领主大人！”
厨娘的话不仅说得更加激动，而且明晃晃地带着必须和她问清实情真相的决心。
江藜表面沉稳无情，实则慌得一比。
不是，莉娅小姐本人是多不谙政事才能给厨娘逼得在她面前死谏。
“去年获月结束的时候，城里面包的磅数只有4盎司，今年获月才刚刚开始！一奥兰面包的磅数就已经不足4盎司了，如果这么下去，今年会有多少人饿死？”
“算了，我为什么要对一个连这面包都不称的贵族小姐说这些。”
女仆说着说着，居然流出眼泪，她用那双粗糙地做活的手掩面而泣，诅咒一般说：
“用你的巫术处决我吧，领主大人！”
“反正这样下去，就算是城里的人家也活不过冬天了！”
江藜听厨娘那么说，感觉无数的信息涌入她的脑海，竟造成了一瞬间的疼痛。
主要还是因为这个世界不比她的家乡，也和现代西方世界想去甚远，有很多需要她理解和消化的新事物了。
首先，要理解厨娘的话必须要知道的是，在这个世界的市场中，面包的价格是不会发生变化的，这一条是帝国律法所规定的，大陆上包括但不限于飓风领的大部分地方也都是如此照做的。
但表面价格不变，不意味着面包的实际价格不会变化，事实上，只要有交易行为，就会有价格的变化。
在这个世界里，价格不变，但面包的磅数是可以发生变化的，也就是说，通过调整面包的磅数，城市中的面包房就可以根据每年的小麦价格来改变自己出售面包的实际单位价格，保证盈利。
而根据厨娘所说，今年的面包价格发生了大幅的上升，只不过这种上升是以面包的重量减少作为体现的。
根据厨娘的话以及莉娅的记忆，江藜知道了即使是去年四盎司每7奥兰价格下，买不起面包而无法的过冬的人也不在少数。
今年的情况听她说的，或许只会更高，在收获月份，获月，也就是小麦价格相对较低的月份里，面包价格竟然还是居高不下的话，那么今年的情况只会更严峻。
“你叫什么名字。”
“维娜……”
“维娜，你为什么会知道城里面包的价格？”
江藜慢慢地询问着。
“厨娘们不都是在城堡里解决一日三餐的吗？”
“我有四个孩子，领主大人，城堡里给我提供的食物没办法养活他们，我在空闲的时候在城里做工，会在那里把面包买给孩子们，但是……”
江藜走到维娜身边蹲下，她看到维娜手中还捧着那个刚出炉的现在已经有些亮了的面包。
看起来颜色真漂亮啊……
江藜想着。
【但这边提示您[改进司铎面包]不能提供很多的属性加成呢。】
一提到吃，系统就忽然蹦出来吓了江藜一跳。
但江藜并没有听它的，还是从金黄柔软像是一只柴犬的面包身上揪了一口。
厨娘们在揉面的时候还加入了牛奶和糖，让面包的味道很好，面包表面有些凉，可内里还是软和又热气腾腾的。
“味道不错。”
江藜评价道，顺便揪了一块儿给维娜。
本来以为今天自己就交代在这里的维娜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领主大人。
莉娅小姐她……
在众人的记忆中，莉娅小姐是个悲惨又可恶的领主，她和潘纳斯特家族的家训不能说一模一样，也可以说毫不相干，截然相反——她既不公正又暴虐成性，虽然在她的恐惧管控下，犯人和恶性事件在城中极少发生，但是民生和军事却是岌岌可危。
她把大部分领地管理的工作都交给霍布斯，而正是这位“好心”的内务大臣允许小麦商人在荒年囤货居奇，才导致了去年的惨剧。
而且，维娜自己毫不怀疑，如果莉娅小姐再像现在一样沉迷于虐杀领地里的犯人不问政事，那么迟早有一天整个领地的控制权也会被霍布斯夺走，到那时候，她就是真的自作自受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敢于和莉娅如此说话的原因，她赌非常非常小的概率——莉娅受够了霍布斯的干涉。
“要尝一口吗？”
维娜看到她的领主大人脸上没有什么奔涌的情绪，平静地像是在厨房里和她打招呼。
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种要死人的大事情，她既不着急流露出被戳穿的气急败坏，或者对霍布斯的痛恨，也没有想要杀自己的意图。
“我……”
“你害怕你里面有巫术对吗？”
维娜摇了摇头，吃下了领主递来的面包，那东西进入嘴里之后软的像是云彩，舔一舔就要化了一般。
“不，只要能让人们活下去……”
维娜一边嚼一边说。
“维娜……你看，什么都没有发生。”
维娜看了红发的领主小姐一眼，然后又对着面包狼吞虎咽了几口。
的确……
的确什么都没发生。
“维娜，你了解巫术吗？”
“法术，或者你想怎么叫它都行。”
维娜不知道莉娅为什么要这么问，她终究是想杀了自己吗？刚刚的那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
维娜给出了她的答案，她和这个世纪的大部分人一样，虽然知道巫师和女巫们的存在，但却穷极一生都在躲避他们，有的时候，甚至不惜杀害他们来避免和超凡力量打交道。
“我不知道。”
“巫术是有关平衡的力量。”
江藜一本正经地复述着《巫术气象及其成因》那本书的扉页上的第一句，剩下的她还没来得及看……大概相当于用“神说要有光”来糊弄没读过圣经的人。
可江藜言之凿凿，仿佛自己真的非常通晓巫术一样，她起身回到炉火边，伴随着她捣弄炉火的动作，一些火星溅到的石质地面上，让维娜向后躲了一下。
“这不是魔法，而是自然。”
江藜背起手，严肃地说。
“面包中有一种会呼吸的生物，它们创造出来的气体积攒在面团中，让面团膨胀。”
“您是说……操纵奇异动物的特殊巫术？”
特殊巫术……？
这个世界的居民脑回路就还挺清奇啊。
江藜哽咽了一下，愈发保持面上的表情不发生变化非常辛苦。
也是，对于这个科学水平基本为零的世界来说，微生物何尝不是一种魔法？她得慢慢来，不是所有人头脑中的世界都和她一样。
有聪明又忠诚的骑士会坚信修勾是黑暗仆从的意思，也就会有勇敢又善良的厨娘相信酵母菌是能让面包膨胀的魔法。
“或许吧，但我唯一知道的是，就算这东西是魔法，它也并不是能够让面包增重的魔法，或许可以增加一点，但是你也尝到了，它的口感松软，一方面这是好事，更好咀嚼，另一方面……”
江藜的话音沉重了一点，像是对自己领土上发生的一切充满担忧的好领主一样。
“让更多人活过这个冬天，并不能靠这种……”
“巫术。”
魔药炼制无法解决一切。
江藜想到。
【但可以解决你和你的小狗两个人的饥饿问题，宿主，现在淘汰我还为时尚早。】
……
江藜忍住在厨娘面前弹自己一脑蹦让系统闭嘴的冲动。
“等风暴结束，你可以向管家多领一些面包，我们先让你的四个孩子挨过这个冬天。”
江藜对维娜伸出手，露出了一个维娜从来没有在领主脸上见过的笑容。
“磅数的事情，我会再去调查。”
维娜怔了一下，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抚了抚自己的围裙，怀里有这一些面包屑。
事情的每一步发展都完全没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继续做一些重要的事情。”
“很抱歉打扰您，领主大人……我。”
维娜没继续说下去，对于一个厨娘来说，今天她忤逆自己领主的次数已经够多了，除非她才是能让面包以魔法的方式变大的那个人，不然再说下去保不齐刚刚“改邪归正”的莉娅会不会做出什么因为不耐烦而导致的残忍行为。
“有什么事？”
她的领主只是温和地询问，半点没有生气的意思。
“不，没有了，再次向您道歉，我毛毛躁躁地跑来。”
莉娅耸了耸肩表示无妨，她红色的头发在火焰的炙烤下几乎要和橙色的光芒融为一体，变成火焰本身，变成什么温暖而有保护力量的东西。
“哦对了。”
就在维娜往出走的时候，她却忽然听到领主莉娅用心情不大好的语气叫住她。
维娜肩膀一耸，感觉后背都有些发凉。
“走之后帮我把霍布斯叫到这里来好吗？”
“当然……”
维娜长舒一口气。
“当然，领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