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未落,苏青蓉出来站在门口,看向来人,不咸不淡道:“弟妹来做什么?”
裴舒忙站到苏青蓉身后,静静看着来人。
来人是俞家三儿媳,也是继室大柳氏的侄女。
说起俞家,鸡毛蒜皮的事一堆。
俞家老头今年六十有五,前后娶了两任妻子。俞大是他的长子,原配所生。后面两儿一女是继室所出。
早些年,俞大在外不回家,俞家日子艰难,十几年前俞大回来,俞家日子才好过了,盖了青砖瓦房,买了十几亩上好的水田和几亩旱地,老二老三接连娶了媳妇。
按理说,俞大和苏青蓉是俞家功臣,不该住在茅草屋里,可奈何有个拖后腿的俞临江,病怏怏还要读书,俞家日子好了几年,便开始走下坡路。
大柳氏怕俞家被俞临江拖垮,闹着分了家。
说是分家,其实就是把俞大一家分了出去。给盖了一处茅草院子,两亩水田一亩旱地就打发了。
自那以后分家,已有十年了。
俞家和俞大平日不常来往,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去老宅那边。
上个月,俞临江大病,险些死去,别人都劝俞大给俞临江娶一房媳妇儿,冲冲喜,兴许人能好。
俞大听在耳里记在心中,回去后便与苏青蓉说了此事。
苏青蓉也上了心,可俞临江常年吃药,家里没有余钱娶妻,再说,俞临江是濒死之人,好人家的姑娘哪里肯嫁过来。
俞大和苏青蓉无法,商量许久,决定买个童养媳回来。
有了这想法,两人便留心打听,一来二去,打听到隔壁村裴家。
裴家穷苦,人口众多,丫头也多,又是重男轻女的,或许给几两银子,就能领回来一个姑娘。
苏青蓉眼光高,一般人她也看不上,去隔壁村打听一番,又到裴家附近偶遇裴六丫几次,这才决定要裴六丫。
她决定后便托人上门,可裴家不是省事的,愣是要了十两银子,才让他们把人领回来。
俞大和苏青蓉哪有那么多银子,思来想去,便去了俞家老宅,跟俞老头和大柳氏借了五两银子,再加上家里的存银,十两银子也尽够了。
十几日前,他们带足银子,去了隔壁裴家村,把裴六丫领了回来。
裴六丫来到俞家后,大哭一场,昏死过去,俞家人照顾了几日才转醒,今日总算下床了。
苏青蓉没想到,才几日工夫,小柳氏竟上门讨银子。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撇眼看向小柳氏:“当初借银子时,我们找的父亲和母亲,也定了期限,到了期限定然会还钱,弟妹不用着急忙慌上门。即便你上门来讨,也是没钱的。”
小柳氏没想到苏青蓉如此直接,她站在裴舒身旁,气得在裴舒胳膊上拧了两下。
她今日上门,讨银子是次要,主要是想教训裴舒。
新媳妇儿进门多日,也不知去老宅那边拜见,虽是买来的童养媳,却也该教教她规矩。
在婆母兼姑母的应允下,小柳氏兴冲冲来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她还教训不了了,以为俞大和苏青蓉没回来,谁知两人都在家。
明着教训是不成了,大哥大嫂都是护犊子的人,暗自磋磨两下也是可以的。
让这小丫头片子知道俞家的规矩。
裴舒没有防备,被她拧了个正着。
不过,裴舒也不是吃素的,小柳氏吃了软钉子,抬脚欲离开。裴舒看准时机出脚。
小柳氏毫无防备,跌倒在地,摔了个狗啃屎。
“哎呀,婶婶,您这是怎么啦,好端端的,怎么绊倒了,地上可没有银子让您捡,侄媳妇扶你起来。”裴舒怕她告状,一面惊讶出声,一面去拉小柳氏,踉跄一步,故意崴脚,直接砸在小柳氏身上,手还不忘去按小柳氏的头。
小柳氏鼻孔朝天看人,没有看清脚下,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绊倒了,正哀叹自己倒霉,正在这时,天降一块巨石下来,砸得她气血翻涌,险些吐血。
这还不算,她刚抬起脸,又被人按在了地上,方才摔了右脸,现在蹭了左脸,别提多对称了。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苏青蓉半晌没反应过来,直直看着趴在地上的小柳氏。
“扑哧。”一声不合时宜的坏笑从堂屋传来。
裴舒循声望去,见是小叔子,朝着他眨了眨眼。
这孩子眼睛尖,方才一定看见了什么,希望他机灵些,别点破才好。
牛牛才不会出卖裴舒。三婶仗着奶奶偏心,总是针对他们一家,活该被收拾。
嫂子不愧是嫂子,就是厉害,比大哥还要厉害。
坑了小柳氏后,裴舒也后悔了,她才刚来,还未站稳脚跟,就贸然收拾小柳氏,定会埋下祸根。
不过事情已经做了,她后悔也无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压根就不是怕事儿的人。
听见小儿子发笑,苏青蓉才回神,上前几步,先把裴舒拉起来,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无事,也就放心了。
小柳氏一咕噜爬起来,双手捂着双颊,痛恨看向裴舒:“你,你一定是故意的。”
牛牛走过来,对着小柳氏道:“是你自己不小心绊倒了,跟我嫂子没关系。”
说完扬起小脸儿,朝着裴舒眨了眨眼,这事儿天知地知,他和嫂子知,旁人别想知道,他连大哥也不会告诉。
听见牛牛维护裴舒,气的小柳氏要打他。
苏青蓉将牛牛拽进自己怀里护住:“作为长辈,你还要跟一个孩子计较不成,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非要怪到孩子身上,弟妹的心眼也太小了些。”
这时候,俞大从堂屋里出来,训斥小柳氏几句,让她赶紧回家去,别在他们家无理取闹,否则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小柳氏气不过,又害怕俞大,跺了跺脚,狠狠地瞪了眼裴舒,然后转身走了。
她走后,俞大领着几人一起吃了午饭。
不过,裴舒发现,苏青蓉有意无意看向自己。
裴舒心里怪怪的,很不自在,不过依然硬着头皮,吃了这顿饭,饭后收拾碗筷去了厨房洗涮。
她走后,苏青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低声道:“咱们这儿媳妇不简单呢。”
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见底,前几日死气沉沉,这两日是多了几分灵气,相较之前又漂亮了几分。
俞大嗯了一声,方才的一幕他看在眼中,老三媳妇捏她一下,她立刻报复回来。
如此甚好,他不善言辞,妻子好面子,不善吵架,有了这丫头,他们家日后也不至于吃亏。
裴舒不知俞大的想法,将厨房收拾妥当,准备去西厢房歇一歇,刚到院中,便听见俞临江在喊六丫。
她不知六丫是谁,又走了几步,忽停住步子,拍了拍脑门才想起来,这个六丫就是她呀。
原主没回京城前,可不就是叫裴六丫吗,回京城后改名裴舒。
来俞家这三日,苏青蓉喊他丫头,牛牛喊她嫂子,俞大沉默寡言,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她答应一声,转身去了东屋,站在床边看着俞临江:“你找我有事?”
他们不在一个屋,刚才送饭进来一趟,未来得及打量床上的少年,他脸颊立体,眉眼精致,面容苍白,带着一些病态美。
无疑,这是裴舒见过最精致的少年,像女娲娘娘亲自精雕细琢一般。
俞临江也看向裴舒,他不是第一次见裴舒,她第一日来家里时,俞临江就见过这个女孩儿,又黑又瘦,眼睛大而无神,低头不语,哭哭啼啼的,嚷着要回去。
再次见到这个女孩儿,容貌还是原来的容貌,整个人的气质却变了,尤其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天边的星辰。
一个人的变化竟如此大吗,他常年卧病,心思细腻,比一般人观察敏锐,他觉得眼前换了,不是那个哭闹着回去的小姑娘了。
还有她前后的反应,先前吵着闹着要回去,如今却不愿意回去了,就算失忆,也解释不通。
俞临江盯着裴舒半晌,一言不发,那清澈深邃的眸子像是要把人看透一样。
裴舒被他看得心惊,她没有和俞临江打过交道,总觉得这人有些危险,她看出了什么吗?
“你有事吗,你若没事儿,我就出去了。”裴舒说着转身要走。
“你是谁?”俞临江沉声问。
他方才不确定眼前女孩是不是原来的女孩儿,就是想诈一诈她。
一个人的名字用了十几年,别人喊她,她下意识就会回头,方才他喊了几声,她才答应,还一脸茫然。
她在家里三天了,也没有对家人不利,方才还替母亲教训小婶,可见是个心肠软的。
闻言,裴舒屏住呼吸,双手不自然握紧,紧紧盯着俞临江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俞临江看见了裴舒的小动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勾唇笑了笑:“你会伤害我的家人吗?”
裴舒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依然摇了摇头:“自然不会。我又不是妖怪。”
话落,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俞临江颔首:“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累了。”
这世上总有一些怪异现象,人力无法解释。
父母就想找个童养媳,裴六丫走了,还会有别人,到时候又要花费一笔银子。
算了,他时日不多,还是莫让他们操心了。
裴舒摸不清俞临江的态度:“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俞临江不想纠结这个话题,遂转移话题,“我小婶不是省油的灯,她在你手底下吃了亏,定会想办法讨回来的,若是我猜得没错,我那继室祖母要上门了。”
裴舒:“……”
来就来吧,收拾了小的,来了老的,证明她有实力。
小柳氏回到老宅,对着婆婆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又卖了一波惨,最后哭着喊着让大柳氏维护俞家颜面,顺便给自己报仇。
大柳氏本就看不惯俞大一家子,被小柳氏撺掇,觉得眼下是好机会,岂会放过,当即勃然大怒,撸了撸袖子,去了厨房找了烧火棍,攥在手里就往外走。
她收拾不了苏青蓉,还收拾不了新买来的童养媳了,没来几天就开始作妖了,看她不好好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