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观江低低“唔”了一声,“怎么知道的?”
魏思祐道:“刚才,我碰到那个小乞儿了,他说,咱们把钱袋落在嘉禾县,被他拾到,专程送回来。”
孟观江道:“嗯。”
魏思祐道:“所以,这几天你根本没钱袋,那你那些珠子,只能是凭空变出来的。”
孟观江点点头,过了好一会,闷笑出声,“害怕吗?”
魏思祐老老实实说:“有点。不过和你认识这么久,总是先想到炸鱼、冷面、红豆糕、小馄饨还有红烧蹄髈,最后才能想到你和我不一样。”
握着魏思祐的手变软了点,一段段摩挲她的指节。
孟观江又道:“钱袋呢?”
魏思祐一口气说:“我觉得他也不容易,索性给他了。”
孟观江不无笑意,“原来根本没这事,在这儿诈我呢?”
被孟观江看穿,魏思祐脸皮发烧,干脆反咬一口,“别岔开话题!我问你话呢!心头鳞,要给谁!”
这口醋吃得恰到好处。反正男人最喜欢女人吃无关紧要的醋——即证明爱他,又不至于有麻烦。
魏思祐明白这个。
孟观江果然上钩,“你要吗?要就给你。”
魏思祐道:“现在不能给吗?”
其实给了她也没胆子收,观前辈经历,魏思佑理解这玩意差不多是:《三体》里的执剑人按钮。
只不过听孟观江的意思,暂时不想给,那她就小小发个脾气,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孟观江慢慢道,“嗯,我现在,还不是真正的鲛妖。”
魏思祐强忍高兴,她曲臂撑头,津津有味地观赏,孟观江和从前那些当事人一样,为拒绝分割财产找一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孟观江道:“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长梦’吗?”
魏思祐想想,“在嘉禾县,你好像说,鲛妖要去那里剔除怨憎······什么的。”
孟观江道:“嗯,剔除怨憎的鲛妖,心头鳞净白无垢,才有护主入药之用。”
他说的很悬,不过魏思祐只觉得,“长梦”有点像大学校园,能够搞点莫名其妙的升华。
孟观江长长吐出口气,“我心里憎恨太多,和人已经差不了多少了······不仅去不了‘长梦’,我甚至,连尾巴都长不出来,所以才,才一直在江边混日子。”
魏思祐欲言又止。
因为孟观江耷拉着脑袋,单腿盘起,坐在床边,拢着她的手乱搓乱揉,像赌气又像泄气。
他的睫毛长而直,平时不觉得,一低头,密密遮住了眼。下颌绷得很紧很紧,但是两腮一鼓一鼓,河豚似的。
魏思祐道:“虽然,我不是很懂你说的这种情况,但是我认识一个人,叫溥仪,皇帝当到一半当不了了。他就想得很开,活了六十一岁呢。所以,人活着,别跟自己过不去。”
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们这个地方、这个岁数的小男孩都喜欢干嘛呀?要不,你去科考玩玩?说不定考上了,就会觉得,当官比当鲛爽得多呢。”
她只是随口一说,因为古代才子佳人小说里的男主角都以“中举、为相、娶公主”做毕生志愿。
孟观江抬眼,懒洋洋歪过脸,笑得有点发苦,“鲛能入水,我不能,人能离水,我也不能。之前说出身不好才不去长安科举是骗你的,离江十里之后,每走出一里,断一根骨头。”
魏思祐咬着手指头,“那你,你憎恨谁啊?”
魏思祐猜道:“有人打你吗?”说完自己否定了,摇摇头,“有姑娘给你戴绿帽子吗?”
魏思祐自以为不错了,一拍胸脯,“这点事,包在我身上,我帮你去骂她一顿。”
孟观江幽幽一笑,笑得眉眼弯弯,“别人给我戴绿帽子,你就帮我骂人?”
魏思祐道:“嗯嗯,毕竟这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法律上对于量刑标准是有很科学的定义依据的,不能依靠受害人单方面判断做依据。”
魏思佑很贴心地举了个例子:“比如说,人家给你戴绿帽子,你很难受,就希望人家被死刑,那第二天,你去买菜,踩烂了一个柿子,卖柿子的人说这是他种出来的第一个柿子,意义非凡,不是他儿子胜似他儿子,也要把你死刑。那世界不就乱套了吗?”
孟观江道:“我不管,要是我就生气呢?你还要和我讲道理吗?”
魏思祐很艰难地道:“孟观江,不是我和你讲道理,是做人都要讲道理,······至少,至少得讲点法律吧!”
孟观江肉眼可见地不高兴起来,一把拉起被子,将自己塞进去,顺势一脚把魏思祐蹬到床角。
魏思祐身上的被子忽然被扯去大半,一抬头,看到孟观江眼角红红的,“我这么不容易,你还要和我讲道理吗?!”
魏思祐立刻改口道:“报复回去!必须得报复回去!嗯···”
魏思佑上辈子有个学姐被绿了,恰好那男的家里做生意,魏思祐当机立断,联合几个学工商法的朋友,检|举|他爹偷|税|漏|税。
想到这事儿,魏思佑眼睛一亮,“她家做生意吗?做的话,咱们去捡点石头把店门窗户砸了,这就很可以了吧。”
孟观江咆哮:“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魏思祐一点点蹭回被子里,小心翼翼道,“心疼的,心疼的。可能你们这个种族文化就是重情重义,不过既然上岸来了,为了广开财路,不对,为了友好相处,咱们是不是求同存异一点好呢?”
孟观江暴躁地把她拽回来,双手摁住她肩旁的被子,“魏!思!祐!”
魏思祐狗腿地应:“在呢。在呢。”
毫无征兆地,魏思祐眼前白光一晃,眼角轻疼了一下。她连忙眨眨眼睛,一歪头,看到一颗圆溜溜的珠子向床角滚过去。
魏思祐这才知道孟观江哭了,心说这哥怎么也不能控制控制,别过脸再哭,万一砸着我眼珠子怎么办。
一抬头,孟观江已翻过身去,背对自己,一手掀被,一条腿已经踏下床,眼看要走。
魏思祐赶紧扑过去,双手捞住他的腰,半个身子都被带出床榻,摇摇地悬在半空。
孟观江闷闷道,“松手。”
魏思祐道:“松手我要摔了。”
孟观江嗤笑,可是尾音还带点哽咽,“那你爱抱就抱着。”
魏思祐听话地又勒紧了点,侧脸正好贴住他尾骨,“孟观江,你怎么又生气了?”
孟观江过了好久,道,“你只是嘴上说喜欢我,我受了这么大委屈,你还能说出那么多道理,就是根本没把我的委屈往心里去!”
停一停,抬脚又要走,想到魏思祐还挂在|腰|上,强自忍住了,“你和第一天一样,嘴上哄我,心里根本没我!”
魏思祐觉得自己好他妈像一个哄小三的渣男:“有你有你,只是姐姐我,呃,我认识一个叫马斯洛的人,他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什么意思呢,这话的意思是说啊,你们这个,这个鲛啊,一滴眼泪就值好多钱,所以你们天天红烧肉,顿顿女儿红,长此以往,就追求感情,曲高和寡。”
孟观江道:“你觉得你经历很多、懂的很多?”
许久,孟观江凉凉道,“魏思祐,你这人有时候真的喜欢自作聪明。”
魏思祐从善如流,“是啊是啊,从主观角度讲,人要自信,从客观角度讲,人要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有时候调节不好,就会出现这种自作聪明的情况。”
魏思祐初时扑得太猛,腰都被抻长一段,酸痒难耐。可越说中气越足,不适感不知何时消失殆尽了,她一低头,发现孟观江正微不可见地往床边挪。
他挪得太慢了,暖鞋鞋底在绒毯上跐出极深的逆毛痕。
等到没了摔落在地的危险,魏思祐沉力在腰,打算坐稳后松手。
忽然小臂被孟观江箍住,想松也松不开了。
魏思祐无所谓道:“好啦好啦,不就是不能离水吗?我陪你在这儿待着不就行了?”
孟观江道:“嗯?”
魏思祐道:“我是西北人啊,那边已经见过了,下半辈子就不用再去了,何况待哪儿不是待?”反正哪儿都没有现代文明的光辉,她又宅,真觉得各地方都差不多。
她原本没把这事儿当事,可是孟观江一直不说话,她又有点心虚,自己这话说得,太自满了些。他难受的是不得自由,她陪着有什么用?她脸上也没写自由俩字。
孟观江道:“魏思祐,他们都有尾巴,就我没有。”
魏思祐连忙道:“我也没有,你看这儿谁有,都没有都没有,虽然你们这个神奇的···种|族附带一条尾巴,但你,嗯,你就当自己混血吧,行吗?”
孟观江闷声笑了,笑到一半,又说,“鲛皮凉韧,骨硬脆,所以一旦去到没有河海的北地,必定皮裂骨断。佑佑,鲛妖皮骨我都有了,可我没有尾巴。”
魏思祐忽然说不话了。
她在现代,读了十八年书,不说读得多么好,至少能让自己吃饱。
曾经,她通过法律手段维护别人的经济利益,如今,自己当上了奴才,连他妈生命安全都保障不了。
学识和口才都在,却成了屠龙之技,一旦流露,就会招致嘲笑。
她有现代人的尊严,——这尊严像一块骨头,站得起来的老爷,长一块骨头,支撑起血肉躯干,当然很好;而跪在囚|笼里的奴才,要是也长这么一块,最后,只能被折成一百段碎渣,把人绞成一块烂|肉。
鲛妖的皮骨是水中利器,对孟观江,却只是将他锁在河岸的铁链。
孟观江低头掐掐魏思祐的手,“佑佑,护心麟当然给你,但你一不许骗我,二不许去弓高侯府,三吵架不许把我赶出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flag就是为了!倒!
ps:强调,1v1,孟不是因为被戴绿帽子,孟从头到尾只喜欢女主。
女主全程无情敌。
这个时期女主还没彻底喜欢上男主,由于惜命且怂,正在观摩中。
但是男主已经,嗯,自我攻略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