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可以了。”

时楚在心里默数三秒,站起身绕到脚架后点了结束录制,俯身粗略地浏览完整视频:“我看看有没有需要补的镜头,都对上焦就差不多了。”

江清燃嗯了一声,坐在原处没动,姿势稍微放松了一点。

术业有专攻,他不了解新闻学院的学科内容,因此也并没提出什么意见。特意调整过角度的灯光从他身前斜斜照落下来,让两枚乌黑眼珠微微发亮,如春日溪水里的浮冰。

时楚低头去看摄像机的屏幕,打理过的长卷发从耳边垂落下来,将视野遮住一半,她用手指将头发挑回耳后。

考虑到拍摄效果,时楚出门前化了很淡的妆,并换上了一件黑白配色的连身长裙。这身打扮的确很贴合,使她看着稳重很多,像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女子。

江清燃微垂着眼朝这边看。

也许是皮肤太白、瞳色又太黑的缘故,他的气质也随着这两种界限分明的颜色一起变得利落起来,不言不笑时,常常显得过于冷漠,很多学生甚至不太敢和他对视。

但江清燃也不是为了和学生交朋友才进A大的,对旁人的评价一向不在意,现在就更顾不上了。

他正用一种格外专注的眼神盯着时楚。

信息素会催生欲望与感情,人们总是反复用这句话让自己从爱中清醒——也把一切真心归结于它。

这次拍摄用的是沈悦年的摄像机,有些键位时楚不太习惯,总担心录制出问题,拖动进度条反复检查了两三遍才放心,动作小心地把设备收起来。

内存卡掉进面汤之类的事故就不必发生第二次了。

虽说不能通过着装来定义性别,但这件裙子和长长的卷发却真的让时楚看起来优雅又温柔,配上她总挂在唇边的标志性微笑,一眼看上去会让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认为她是Omega,剩下百分之十则给Beta投票。

这点其实有些奇怪。

江清燃此前也见过长相比时楚还要更娇小柔美的Alpha,其中一些尽管性格也非常温和,看起来不太像传统认知中的Alpha,但也不会这么像一个毫无攻击性的Omega。

要说是性格使然,但江清燃微微仰头,感到后颈上尚未消退的咬痕仍然有极轻微的痛感——他已经见识过这个姑娘最具攻击性的一面了,那模样和Omega根本扯不上半点关系。

他不知道心中隐约的猜测是否是错觉。

时楚有时仿佛在刻意地……扮演一个Omega。

“江老师?”

时楚把三脚架折好放在墙边,犹豫两秒,从摄像机里取出内存卡放进裙边的暗袋里,才放心地直起身子,一转头就看见江清燃出神地盯着这边看,不知在想什么。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倾身微笑,语气像在和小孩子说话一样:“今天辛苦您了,江老师。”

“没事。”江清燃回答。

或许是时楚这身打扮实在有点太成熟了,他一时间忘记了彼此的身份,只觉得被一个年轻Alpha这样靠近看着,不知怎么有一点不自在。

但时楚很快就退开了,站在两步外低头看腕表,说:“这么快就六点了,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这话单拎出来听简直像约会邀请。

然后时楚在句末补了个礼貌性的称呼:“江老师。”

江清燃点了点头,心里莫名刺了一下。

这当然应该推到信息素头上。他们不过第四次见面,但信息素已经承受很多了。

时楚问:“出去吃还是……”

A大地处宁城市中心商圈,这天又是周五,六点出门正巧会撞上人山人海,她不喜欢去人太多的地方,但江清燃如果想出门也可以陪着。

“别出去了。”江清燃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色,“晚上要下雨,我这里有菜。”

时楚欣然同意。

她跟着江清燃走到冰箱前,上下扫视了一番,跃跃欲试地说:“我来做吧。”

江清燃讶然看她一眼,放在冰箱门上的手松开了,向旁边让开两步:“我以为学生都不会做饭。”

时楚半蹲下来想看看有些什么菜,闻言抬起头笑着说:“是吗?那我今天得给您露一手了。”

她仰着头,笑容很明朗,不是之前那种虚情假意的礼貌性活泼,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情气息。

江清燃与她对视一秒,有点匆忙的移开视线:“我会期待的。”

出乎时楚意料,冰箱里的菜丰富又新鲜,小青菜的叶子看着水灵灵的。

她挑了几样拿进厨房,在脑海中回忆着菜谱,开始给芦笋切段。

江清燃今天没有什么着急的工作,干脆站在厨房门口看时楚做饭。

气氛太安宁,暖黄的灯光将他们两人笼罩其中,像一个半透明的蛋壳,仿佛只要待在里面,就安安心心地什么也不必想。

江清燃任由思绪流动,过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你爷爷从前也在A大工作吗?”

时楚动作一停,抬眸有些惊讶地看他。

“是的。”她很快回答,“他也是A大教授,不过是物理系的,两年前就过世了。”

江清燃自知失言:“抱歉。”

“没关系。”时楚摇摇头,“我和爷爷没见过多少次,谈不上什么亲情。”

“嗯……”江清燃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接。

时楚微笑了一下:“这没什么,我们家就是这样的,大家热爱学术超过一切,普遍不太在乎亲情,比如说我姑姑——她叫时文琦,您一定听说过。”

时文琦是一位著名的物理学家,同时也是出名的科学疯子,江清燃确实知道她。

“嗯。我还听说其他领域也有好几位科学家姓时,都很优秀,不过你们是出名的学术世家,这也是当然的。”江清燃说。

时楚轻轻笑了笑。

“即使如此,时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家族,在至多是在学术界有些地位而已。”她低头剥虾仁,神色隐没在阴影中,“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父亲那样几乎光明正大地做人体实验,究竟是谁在背后支持他?”

“起先我以为是官方介入,但火灾后管控局听到风声过来调查,也并没有敷衍了事。”

江清燃靠门站着,腺体中流动的奶油信息素涌动到让人有些神经痛,但他仍旧很专注地听对方说话。

“我尝试着查了很久,把能拿到的遗物翻来覆去地看,但直到现在也没有结果,可能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了。未知的东西总是让人觉得害怕。”

时楚笑着:“但毕竟是八年前的事情了,知不知道好像也无所谓。”

“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吗?”

江清燃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好像对这事并不好奇似的,但时楚停下叙述,他又立刻追问起来。

“我以为您不关心呢。”时楚思考了一会儿,说,“也不是完全没有。”

江清燃看向她。

“我父亲曾经将一块硬盘锁在家里的保险柜里,然后对我说,那里面保存着他所有研究的核心资料,拿到它就可以重复整场实验。我猜那里面会有重要信息,可惜它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

“嗯。”

时楚把芦笋倒进锅里焯水,剥开几瓣大蒜,将它们切成碎末,“在火灾之后就消失无踪了,那个保险柜是指纹解锁的,没有被破坏过,很难想象它是怎么凭空不见的。”

她一边做着家常的小事,一边讲着这些沾染了血与火的过往,不真实得像一场梦。

“火灾之后消失了……那天你在哪?”

时楚翻炒芦笋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说:“我上学去了,回家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试着去找过,但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江清燃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他深深地看了时楚一眼。

说出这个问题时,江清燃明显感到室内淡淡的奶油香忽然一浓,如浪花般翻涌起来,含着某种热切又暗沉的意味,把空气烧得噼里啪啦响。

事情肯定不像时楚说的那么简单。

但莫名的,他感受着从信息素里传来的情绪,有些不忍再问下去。

三菜一汤很快被端上桌面。

“清炒芦笋、虾仁滑蛋、苦瓜炒肉,还有一碗丝瓜汤……”时楚略有点小得意地说,“卖相还不错吧,应该没有辜负您的期待。”

江清燃拉开餐桌的椅子坐下,点点头。

“比我预想得还好。”

时楚弯下腰,用筷子拨了拨餐盘里的大蒜:“就是这盘菜稍微炒焦了一点,应该不影响口感,您尝尝看?”

江清燃夹起一根芦笋放进嘴里,再次点头:“很好吃。”

时楚便微笑着在他对面坐下。

他们没有再谈什么,吃完饭,时楚非常积极地去洗了碗,又闲聊几句后就告辞离开。

“等成片剪出来我就发给您看。”时楚在玄关处穿好鞋,说,“今天打扰您了。”

“我送你回学校吧。”江清燃提议。

时楚摆摆手:“不用不用,这边离学校很近。”

“……好,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时楚走出门和他道别,转身进了电梯。

电梯合上的那一刻,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一条新朋友申请出现在锁屏界面。

“嗯?”

作者有话要说:一边写一边想吃芦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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