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来到了后天。
江清燃正巧要参与一个上午十点的研讨会，时间不上不下，于是两人只能约定下午两点直接在医院见面。
复查除了常规的身体检查之外，还需要提取双方的信息素化验分析，用时一般会比较长。
时楚一天没课，但傍晚还要腾出时间去做采访课作业，因此刚吃完午饭就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想提早去医院先把自己的信息素采集做了，缩减一点复查时间。
“再喷点香水吧，喏，我上次买的那瓶，听说很受Omega欢迎……”
时楚侧身躲开沈悦年举起的香水喷头，神情很无奈：“又不是跟人相亲，去医院带一身香水味多奇怪啊。”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一会，见时楚确实没有让步的意思，沈悦年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香水瓶。
“喷一点点又没关系，不靠近根本闻不出来，Alpha的心机小精致嘛。唉，你不懂。”
沈悦年沉痛地总结：“所以才会一直单身到现在啊！”
时楚：“？禁止人身攻击。”
“对了，前天那两个骚扰你的Alpha……”沈悦年打开手机相册翻了翻，点开了一张盖着红章的处分决定，“留校察看加全校通报。”
时楚扫了眼内容，微微挑了挑眉。
沈悦年有点可惜地说：“如果你是Omega，他们俩少说也得开除，啧，好像是专门盯着Alpha下手的惯犯。”
法律上对Alpha的保护并不完善，程度较轻的骚扰一般会被当成斗殴处理，弄不好双方都要一起受罚。
留校察看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重处分了。
时楚看起来并不意外，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Alpha的确通常都是加害方，有这种刻板印象也很正常，等社会慢慢进步吧。他们的信息素分析结果呢？”
“各项指标都在正常水平，没什么问题。”沈悦年疑惑地放下手机，“说起这个，你为什么要求他们做血检和信息素分析？”
“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可能是被害妄想症吧。”时楚耸耸肩，边说边转身向外走，步速很稳，看不出情绪如何。
“没问题就不用管了。”
……
折腾半天，到医院门口时已经快要一点四十了，时楚走进信息素研究中心时，意外地发现这儿还挺热闹。
两个年轻姑娘正在走廊的连排椅旁站着，左边的那个侧头盯着空气发呆，眼神空落落的，鼻尖通红，像是刚刚哭过；另一个抱臂站在一旁，眉头紧皱，神色里掺着点不耐烦。
她们俩恰好一A一O，多半是恋人。
时楚走到接诊台，向值班的小护士说明来雨，正在填写基本信息，就听见那边响起一声压不住的呜咽，分外可怜。
她填表填得腰酸，直起身体，余光瞥见左边的姑娘抽抽搭搭地说着什么，伸手去拉Alpha的胳膊，却被用力甩开，身形一晃重重跌倒在地上。
时楚写字的动作一顿，正要放下笔，却被护士拦住了。
“分手了过来抹除标记，这种手术每天都有，总要闹一闹的，别往里掺。”小护士见怪不怪地解释，眼睛都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像我们Beta，看人不靠信息素，也不明白这些东西。你是Alpha吧，你们真的会因为信息素就死心塌地地爱上一个Omega吗？”
会吗？
仅仅因为信息素？
时楚默不作声地偏头看着这场闹剧，某个瞬间，深黑的眼珠上似乎蓦然凝结出一块磨砂玻璃屏障，把她和近在眼前的现实隔绝开来，幻觉则在屏障后不停发酵。
过了一会儿，时楚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慢半拍地回答了小护士的问题。
“不知道。”
“我不相信爱情。”
小护士本就是随口一问，也不准备和她展开什么探讨，没听清话就点了点头，打印出单子递给时楚：“左转倒数第三间。”
时楚接过就诊单向里走。
从那对情侣身旁经过时，她恰巧听见Alpha姑娘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的信息素我都闻腻了，还有什么爱不爱的”。
啧。
真渣。
但这种事确实很常见。
因为喜欢信息素的味道，进而误以为爱慕对方而展开追求，蜜里调油地过上几个月、甚至几周就草草收场，不得不做标记清除手术的情况——太过于常见了。
时楚轻叹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纸张，一言不发地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
信息素只催生欲望，与爱无关。
这会儿不是医院的上班时间，但信息素研究中心基本算是独立机构，并不按医院作息来，采集室里已经有化验员在等待了。
时楚信息素的等级太高，即使Beta也会受到一定压迫，因此检验员只能戴着隔离面具进行提取，其间由于视线被阻隔，针管还不小心将她的皮肤划出了一道血痕。
化验员嘶了一声，忐忑地去看时楚的表情，被她一个温柔的微笑安抚住了。
“没关系。”时楚偏了偏头，主动向无影灯下又移动了一些，“Alpha的腺体不好找，这样能看的清楚一点吗？”
一条断续的血痕落在后颈，更衬得肌肤如玉。
检验员面色平静地嗯了一声，将细长的针管一点点插入皮肤下的腺体，在心里疯狂惊叹。
这为什么偏偏是Alpha啊！
上天误我！
恰在这时，采集室的门被人推动了一下。
时楚蓦然抬眼看去。
眸光一瞬间变得锐利，层层叠叠的温和与柔软潮水般褪去，精致漂亮的眉眼突然清晰了，平常掩藏在下的强烈攻击性如尖刀般刺破表皮凸显出来。
仿佛若是谁真敢走进来，便会被当场撕碎。
检验员僵硬地停下动作，不知所措地捏着针管，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Alpha作为最富攻击性的性别，要更加凶狠、暴躁、容易应激，在完全暴露腺体的情况下，他们的戒备心会更重，被侵犯领地时的自控力几乎为零，稍有刺激就会引起暴力反击。
这种情况在信息素等级较低，或者刚刚分化情绪不稳的Alpha身上尤其明显。
时楚尽管不符合这两类，但那一瞬爆发出的攻击性实在太强，如有实体地压在空气上方，让人感到难以呼吸。
检验员真切地开始担忧自己的人身安全。
她收回刚才不着调的想法，这确确实实是一个Alpha，纯种不掺假。
时楚在门口来回扫视两圈，最后看了眼严丝合缝的电子锁，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收了回来，重新低下头。
尖锐的刺内卷回缩，迷惑人心的白肚皮又被翻上表面。
“抱歉，您可以继续了。”
信息素分析需要一些时间，在结果出来之前，研究中心里的人逐渐变多，嗡嗡的说话声有些吵，时楚干脆走到大厅外，站在台阶角落等待。
和小护士说的情况一样，像先前那两个姑娘一样来做标记清除手术的情侣络绎不绝，争执声和哭泣声将研究中心塞得满满当当，气氛糟糕极了。
简直像一百个Alpha同时乱放信息素。
时楚皱眉按了按太阳穴。
“时楚？”
一道冰珠般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清燃看样子是从学校过来的，穿着正装，或许走得太急了，他额头上冒了点细汗，轻微地喘着气。
但周身并没有上次那样的茉莉花味。
“江老师，您——”时楚转身打招呼，眼神不经意略过他的脖颈，声音停顿一秒才接上来，“您好。”
江清燃颔首：“抱歉，会上耽误了一些时间，久等了。”
“是我来早了。”时楚摇摇头，“我们进去吧。”
大厅依旧人头攒动，连找出供一个人通行的小空隙都费劲，时楚只好跟在江清燃身后艰难地向前走。
她微微抬眸，盯着江清燃脖颈上的金属制品。
强效抑制颈环。
难怪一丁点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有。
Omega的信息素虽然比Alpha更容易外溢，在公共场合也只会贴抑制贴，稍微有点气味是不碍事的。能完全锁住信息素的颈环戴着不舒服，大多人都不愿意用，平常见到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不过……
时楚摸了摸手腕内侧的针孔，抬头将衣领往里拢了拢。
出门前又打抑制剂又喷遮味剂的她也没资格对此表达意见。
看来在知道匹配度的结果之后，他们俩的想法和行动是一样的——绝不能被信息素左右。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时楚感受着不断扫过来的视线，拧眉想了想，忽然隔着衣袖握住江清燃的手腕，轻轻拉了一下，让他跟着自己走进一旁的楼梯间。
“走员工通道吧，这边人少一些。”时楚松开手，对他解释道，“最近医学院毕业实习，附院这边熟人太多了，都知道我是Alpha，看见我们俩走在一起不太好。”
江清燃本想说这没关系，但时楚表情认真，临了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点了点头。
的确还是不要让人看见有牵扯的好。
毕竟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