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乾听了这话,把手里的木签子递过去,上面并非半只鸡,而是香喷喷的玉米:“吃的也给你。”
云倾有点茫然。
她是公主,平日里不光用膳精致,就连吃个水果零嘴都有人小心伺候。就算是出门在外,她身边也一直有唐愿跟着,足够把她照顾得很好。哪像今夜这样……
她能说自己从来没吃过完整的玉米吗?
这东西应该怎么吃?
她愣愣地接过来,小声说:“谢谢。”
闻着玉米的香味,她确实是饿了,张嘴就要去咬,结果上嘴唇碰到玉米粒,又被烫得一抖,赶紧拿开。这若是奴才给的,她早就大发脾气了,可陈乾不是她的奴才,她现在也不是公主,没人该伺候她。
舔了舔嘴唇烫到的地方,她看起来有些局促:“我,我等会再吃。”
陈乾怜她娇弱,以为她不喜欢吃烤玉米,便把手里的烤鸡肉随意架在旁边,拿出一条鱼来烤。他有隐形的随身空间,名叫饕餮匣,里面装着各种玩意儿,随用随取,很方便。
他觉得鱼肉和鸡肉是不一样的,鸡肉容易引起她的心理阴影,但鱼肉就显得可爱许多,这么想着便又拿出一条来,两条凑一块儿烤:“你刚才梦见什么了?似乎梦境很悲伤,你还哭了。”
“我,好像梦见,梦见原猛。”说这话时,云倾自己也不太确定。但梦里的妇人唤少年为“阿猛”,而她入梦之前又亲眼看到原猛被杀……
一想到那画面,云倾下意识拧紧眉头,闭紧眼睛,有些不适。陈乾见状,伸手一指点在她眉心。刹那间,她顿觉四肢轻快了不少,眸色也渐渐清明:“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我的能力不足以清除你的记忆,但是可以减缓你对某些画面的印象,让你好受些。”
云倾仔细回想一番,还真有点记不起那些血腥的画面了。
“你说你梦见了原猛,具体的呢,梦到他什么?”
“梦到……好像是他和他娘子。那是个很可怜的姑娘,叫小梅。她受伤失忆了,被原猛所救,却又卖给一个老头做媳妇,后来……后来她被害死了,死后坟边梅花成林,漫天飘雪……她,她还说自己三魂七魄皆损,鬼差不要她。”
“小梅,”陈乾跟着念了一遍,接着嘲讽地笑了一声,“这凶灵生前果然是个梅花妖,我没看错。”
“梅花妖?”
“花妖通灵,擅长入梦之类的小伎俩。你梦里的故事是她编出来骗你的,她会在你原本的记忆基础上进行篡改捏造,此举更容易让你卸下防备。幸好你及时醒来,不然有的麻烦了。
“可是……”云倾脑袋有点混乱,满脸犯愁。
“你不必再去想她了。她现在受了伤,已经被我困在了法阵中,对我们而言是好事。”
“真的?”云倾立刻破愁为笑,“那她岂不是没办法继续伤人了?七夜命案是不是就结束了?”
“嗯。”陈乾含糊地应了一声。
云倾松了口气:“这案子持续半年,死了那么多人,官府破案无门,还以为要成悬案了呢,能结束真是太好了!”
“可是藤萝姑娘。”
“嗯?”
“我方才与凶灵交手,没有寻到其他生灵的气息。你嫂嫂不在她手中。”
云倾愣住。
“你嫂嫂既然不在凶灵手中,七夜命案便与你无关,这里情况危险,”陈乾顿了顿,疲惫的样子看起来分外严肃,“你是不是该离开了?”
陈乾随随便便话锋一转,把云倾的兴奋全给打蔫儿了。
都到这关头了,走哪能行。
她有太多疑问想请陈乾来解开,陈乾于她至关重要。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直接扒开陈乾的脑袋进去转一圈。可她编了那么多瞎话,都是临时起意,没多细想,导致她事后也没法好好地圆谎。
她跟耍赖似的,不回答问题,厚着脸皮硬扯自己想知道的事:“那个,七夜命案结束之后……冥灵的诅咒呢?”
陈乾探究的目光紧锁在她身上:“你不想走吗?”问的语气,好像在期待她下个谎言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云倾迎着他的目光装傻:“走啊走啊。不过命案消失,诅咒也会消失吗?还是说,诅咒只是暂时被破解了?”
陈乾冷笑一声,故意对她说:“冥灵的诅咒不过是一种说法,流传在别人嘴里,连段详细描述都没有。或许诅咒根本就不存在,跟七夜命案也没有关联。”
云倾不同意:“这……这不可能吧。我听大师说过,七夜命案就是受冥灵的诅咒影响才会发生,诅咒带来了命案,怎么会不存在。”
“随便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诅咒的内容是什么,你的大师有过定论吗?”
“他……应该……”
陈乾无情地宣判:“他没有。他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甚至于冥灵本身,又有谁能肯定它们的存在?人类的习惯就是这样,当他们无法对一件事情做出合理的解释,便喜欢寻个神秘的说辞,再赋以奇怪的名字,故作高深,让后人去猜。”
“可是!”
陈乾步步紧逼:“云封百姓信仰青龙,当年皇帝登基,因天上有青龙异象,所以都说皇帝乃神君转世,可这么多年,怎么连个能把青龙是何模样画出来的人都没有呢?这足以说明,他们是一个传一个的胡扯,根本没人见过。”
云倾微恼,昂起脖子来想解释:“不!大师他……”
“他什么?他不会就是那个骗你说这里有墓的人吧?你竟然信那样低劣可笑的神棍。”
“方大师不是神棍!”云倾终于被说恼了,激动地回击,“他能开天眼,道行那么深,怎会依靠道听途说!他至少见过青龙的真身,而非云端异象!你既然没见过,凭什么就咬定冥灵不存在?你这人是不是太过自大了!”
自大?
她竟然说他自大?
陈乾的错愕来不及表达,先注意到了那个“方大师”。
他师父王寒生有个师弟叫方六文,江湖人称老方或老六。如果真是这个方大师,那倒是能解释云倾为什么会突然改口叫他哥哥了,肯定是背地里找方大师打听过他。
姓方的老东西整天在外头转悠着坑蒙拐骗,现在竟然跑来敢拆他的台,胡乱透露他的信息,还把冥灵的诅咒随意告诉旁人……下次见面他非得扒他层皮不可。
不算激烈的争执过后,陈乾独自沉思,始终沉默不语又面无表情,让云倾捉摸不透。
对于冥灵,云倾本来就知道的少,意外从方大师那里听到冥灵的消息,兴奋得几晚上都没睡好觉,马上让唐愿去把方大师逮住了才安心。
方大师疯疯癫癫,又爱说胡话,云倾不是没想过,万一方大师骗人呢,万一方大师胡诌呢。她怀疑过,却还是选择去相信,不是因为她傻,而是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那么相信陈乾不也是因为如此吗。这个能不受定格束缚的男人,这个插手了七夜命案又困住了凶灵的男人,他那么的厉害,曾给过她希望……
捏紧了双手,云倾心头泛起委屈。
沉默在屋里蔓延。
陈乾眉头越来越紧。
没由来的,就是不太喜欢她这副样子,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但仔细想想,罪魁祸首似乎就是他本人。
一时没忍住,用了小小的激将法罢了。他想把她留在身边,当然必须得把她摸透。眼下她有太多秘密,让人难以相信,想她主动坦白,似乎很难期待。
于是在怜她娇弱与坏心欺负之间,他突然跳跃到了后者。反正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好人怎么会像他一样,把行善事当成修道的跳板,每一个善举都怀满目的。
如此捉弄笨蛋普通人不是第一次了,把笨蛋拿捏在手心,糊弄得团团转,再稍加安抚,就能让对方的心情在起起伏伏中对他更加敬畏与崇拜,还能让对方的秘密无处遁形,对他尽数坦白。
只是这次……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难道是把她逼得太紧了?
明明是想欺负她,怎么反倒被她一句话给气着了呢。竟然说他自大,亏的他之前还对她那么好。
他本身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现在却不知为何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独自郁闷了一番过后,陈乾寻回理智,再次开口:“传说在很久以前,人间出现了一只性情残暴的白虎,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一爪横扫千军,尾巴甩过犹如风卷残云。若哪一部落能得到它的至此,便可吞并周边所有国土,战无不胜。也是从那以后,人类世界开始有了杀戮与战争。于是便有人猜测,或许这就是白虎的诅咒。
“如果冥灵及其诅咒真的存在,你应该明白,它们带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过往那么多前辈都没能留下哪怕一点相关的具体资料,或许是因为那些人都已经惨死了,惨到任何线索都难以保留。即便如此,你也还对它们抱以好奇,想要去了解吗?”
不起争执的时候,他的语调总是不疾不徐,很是悦耳。他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说的话也总是很有道理。
可是他不会懂,云倾的身上背负着青龙笺,冥灵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就与她有着生与死的牵绊。一个不想认命的人,怎么会怕死……
云倾抬眸:“哥哥,你说的对,或许我真的不该为了一时好奇再去冒险了,我该走了。不过……走之前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希望你能如实相告,不要瞒我,也算了我心愿。”
陈乾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不言语。
“去年腊月二十三,你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套路夫妇的日常-
陈乾:笨蛋普通人,哼。
云倾:狗男人越来越不好骗了,哼。
陈乾:快走吧,别挣扎了,给自己留点尊严,哼。
云倾:行,那我走,哼。
(云倾起身从自己的位置上走到陈乾怀里)
陈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