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虽然在他面前装傻,但又不是真傻。不管是宫里还是江湖中,没点脑子和眼力见哪能好好地活到现在。
她说:“上次我们见面,你明明有要事去办,却能好心将我带着。今夜你说自己有空,反而着急忙慌,对那人的情况理都不理。这说明……要么是他有问题,你不能随便去帮他,要么……是你有问题,你就是个对我图谋不轨的色鬼!”
陈乾听她的形容顿时哭笑不得:“你如何判断我不是后者?”
“你若是后者,上次就不会将我平安送出法阵,也不会放过我朋友了,”她边说着边观察他的反应,心里愈发确定对他的信任没有错,嘴边绽开得意的笑容,像在邀功,“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好人哦。”
她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很可爱,抿着嘴巴有点腼腆,就像一朵漂亮的,迎着阳光轻晃裙摆的小花。陈乾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产生这种感觉,甚至隐约觉得她好似有点熟悉。敛下思绪,他说:“算你有点小聪明。”
“怎么能叫小聪明,”云倾并不满足,“哥哥,我那么信你,你不应该好好夸夸我思维敏捷吗?”
稍微说点好话就得寸进尺求夸奖了,万一真的夸了那可还了得?陈乾对她有些无奈,想着她若是那种小妖,保准尾巴都翘上天了。不过他这人属于务实的行动派,在言语上不爱跟人多说没用的废话,更不会有那闲心夸她。
话题一转,他问:“怎么今夜突然改口叫哥哥了?”
云倾被问得笑意顿住。
她光想着改口,还真没想过改口的理由,现场瞎扯:“嗯……呃……是这样的,上次那不是天挺黑的么,我有点没看清楚。今夜再一看你,哇!你应该是我同龄人才对啊!所以我马上改口了。”
陈乾狐疑,这张面具可是照着马夫老王跟厨子老陈来做的,两个人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怎么会像她的同龄人……该不会她才是瞎子吧。
走了没多远,陈乾在一棵树下停住脚步:“今日一遭也算是给你个警醒,以后若再遇到这种情况,万万不可轻信别人,我不是每次都能出现的。”
云倾不以为意,反对他说:“可我知道至少今天你一定会出现!”
“你如何知道?”
云倾伸手指了指天,天上黑漆漆一片:“因为我们在你的法阵里,一切尚在你掌控之中,对吧?”
这是她第二次破了他的阵,没有凶灵开路,是她自己进来的。
陈乾眼中难得流露出直白的赞许:“你说的对,我们的确是在法阵中。看来你跟那些……还是不太一样的。”他本想说“笨蛋普通人”,又觉得把这种词说出口似乎不太好,便给省略了去,转头指着面前的树,“这里便是法阵的边界,你现在清醒,早点回家吧,我就不送了。”
“哎!”云倾真是佩服这男人的脑回路,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转头就给她甩下一个背影。
她四处看了看,树林里角角落落长得都差不多,很容易迷失方向。伸手朝那棵树探去,果然,手穿过了树干,并没有摸到任何实物。有冷风从指尖拂过,激得她一哆嗦,收回手来。
法阵中没有自然吹来的风,那另一边便是真实的世界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屡次三番进他的阵,这个问题目前也不在她的好奇范围之内,掉头快步跑上去追陈乾:“哥哥!”
陈乾料到她会追来,走得不紧不慢就是在等她:“又想干嘛?”
都送到门口了,总不能再说什么害怕路上出事了吧。他是心善,但并不好骗,如果没个正当理由,恐怕他不光会把方才生出的薄弱好感消掉,还会起疑心。
云倾心思转得飞快,怯生生地抓住了他棱骨分明的手腕,一时间脑子里只想着他手腕好丨粗,她竟然一只手圈不过来。
“哥哥你是好人,我不该骗你,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为了七夜命案来的,还有‘冥灵的诅咒’,都是我想调查的东西。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知道你在管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带我一起……”
陈乾幽深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一切,语气冰冷地打断她:“你调查这些做什么?”
云倾大胆地迎着他的凝视,深吸一口气,眼眶瞬间红了一圈:“我是齐烟镇人,自幼丧母,爹又在外经商,很少回家,只有我与嫂嫂相依为命。前些日子嫂嫂突然失踪了,家里报了官,可官府一听说……听说她是从原山村嫁过来的……”
云倾断句断得恰到好处,转而被呜咽夺去了声音。两行清泪滑落,她低下头,泪珠子断了线,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剩下的不用她继续编,明眼人都会明白故事的走向了。
可是安静半晌,陈乾并无回应。
云倾担心自己是不是高估了陈乾的脑补能力,抬起头来,挂着泪花怯生生地补充:“哥哥,我不是有意要给你添麻烦的,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我对这些东西也并不了解,我不该掺和进来……可我真的很害怕,我怕傻傻地留在家里等,嫂嫂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瞎话编到这,云倾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胡扯能力。
果然多看话本还是有点好处,谁说只能打发时间,这不还能用来哄骗傻男人么。她沉默着期待着陈乾对她这次的表演给出审判。
良久过后,陈乾问她:“你嫂嫂是何时失踪?”
云倾胡乱擦去泪痕,知道他能问出这话就是已经信了的。又或者说,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他宁可信其有。
“是七夕前一天,初六!我听说这里的情况,便赶着初八那天过来。没想到遇到了哥哥你,还遇到了那,那些怨灵……”她越说越可怜,明明没有再哭了,语调却委屈极了。
陈乾伸出左手在半空中,凭空抓来一条柔软丝质的手帕递给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话,直奔主题:“你已见过怨灵,现在我要告诉你,七夜命案的真正凶手比怨灵更可怖,是一种凶灵。眼下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嫂嫂会成为七夜命案的受害者,那么按照以前的规律,凶灵会在第七夜动手,且在最后给你留下一具不完整的尸体。”
听到这里,云倾捏着帕子,吓得抖了一下——装的。
“另一种可能是你嫂嫂根本没被凶灵所抓,而是遇到了其他危险。这么多天不露面,恐怕也凶多吉少。”
这男人真是半点儿都不知道委婉,两种可能说完反而打消了她的期望,还不如直接让她回家准备后事呢。
云倾试探道:“那,有没有可能,嫂嫂虽被凶灵所抓,但还没有出事,我们可以……可以赶在第七夜到来之前,先一步杀死凶灵,将她救下?”
这次陈乾沉默了一会儿:“有。但不可能实现。”
“为什么?”
“因为依我现在的能力,硬碰硬抵不过凶灵。”
陈乾是自负的,但他并不盲目,三次法阵皆失败后他失去了信心。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弱势的局面,也仍然明白着事态的严重,一味地尝试下去不可取,拿人命来赌更是不可行。
任性是幼稚者的喜好,而他不屑与俗人为伍。
他已传信给王寒生,希望师父能来帮忙。不过师父现在人在东北雪山下,即便有仙术会御剑,飞过来也得需要一点时间。
为了降低凶灵造成的影响,他今夜在此处布下第四次法阵。和以往边追击凶灵边摆阵的计策不同,这次是先做好陷阱再守株待兔,更像一场赌局。
他知道凶灵会吸食魂魄,而此举会让其性情暴躁,胃口贪婪。于是特意买了一具原山村人的尸体放在法阵之中,又找来他无所事事的表弟,在表弟身上挂满了散发着特殊香气的符咒,好去引诱凶灵。
他赌的就是这半年多的修炼,已经让凶灵没有自制力可言了,刚才原猛的慌张,也足以证明他的猜想没有错。等凶灵踏入他的陷阱,他会拼尽全力将凶灵困住,拖到师父赶来,再联手将其斩杀……
云倾望着他,内心感受复杂。怎么能有人连承认自己不敌都这么拽的。
不过他这样也挺好,不仅不显得怯懦无能,反而还很坦然大方。不敌就是不敌,不敌怎么了?
不敌,不也还是在管么。
云倾轻咬下唇:“没关系的哥哥,你那么厉害,你是我见过最最厉害的修道者!你已经做得特别好了,我相信你会竭尽全力。你一定有其他办法,不会置百姓安危于不顾的,对吧?”
陈乾抬眸:“你是这么想的?”
“嗯!”
陈乾还就喜欢听笨蛋普通人对他说好话。
就像神也需要信仰者虔诚的供奉,这世上能有几个傻子是真的不求一切地在付出,至少陈乾绝不是这种傻子。他做的事情虽然万分凶险,但如果有可能,他也想拥有自己的信徒。
再不济收个小跟班也好。
别的不说,只要起两个作用:一个是能把他夸得满意,无条件地支持他;另一个则是充当修道工具人,没事惹点不痛不痒的小麻烦让他来解决,好让他随时随地做善事,积累福报。
云倾显然很满足条件。
陈乾思索片刻:“我的确有个办法,如果能成功把凶灵困住,就算一时半会斩杀不了,也能阻止其继续作恶。眼下我表弟正在帮忙,也该我去动手了。事不宜迟,你若不怕,就跟我一起去。”
云倾尚不知自己在陈乾的眼里已经有了新的定位,只想着今天竟然还挺顺利:“真的?我能一起去?”
陈乾点头,不多耽搁,抬手拈来一道符咒丢到空中,燃起了幽幽的火光。火光如蛇,飞快朝他们扑过来,未伤及他们半分,而是绕着他们转了一圈,猛地将他们托到了空中。
“啊啊啊!”
突然的腾空让云倾下意识尖叫。陈乾及时上前一步,从她身后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以一种将她半困在怀里的姿丨势,在她耳边提醒:“别叫!”
和初见时一样凶巴巴,幸好云倾已经没有那么怕他了。心里腹诽他真是粗鲁,不怜香惜玉不说,还几次三番贴她这么近,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啊……
作者有话要说:云倾:(气冲冲)你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吗?
陈乾:我知道怎么三口一头猪 = v=
云倾:那你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陈乾:这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乖乖站好。(抱住他的修道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