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鱼和宫顺听得二脸茫然。
洛知闻认命的解释道,“失去记忆,不代表没有执念,反而会让他因为记不起执念而无法投胎,成为孤魂野鬼,最终被其他鬼煞吸食,或者碰上像我们这样的人,将他除去,无论哪种结局,最后都是魂飞魄散。”
他正色道,“宫顺,如果你还想投胎,就必须想起自己的死因,你的死有问题,而你的执念很可能就和你的死因有关系。”
沈小鱼听得心底发寒,这是多心狠手辣,连人死了都不放过?
宫顺想了半天,最终烦躁的捂住脑袋,“老子真记不起来了。”
沈小鱼一阵心惊,脖子本就摔断了,可别再一用力把她脑袋掰下来,她赶紧冲上去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脑袋,“宫顺,你小心——”
然而话未说完,太阳穴上便是一阵刺痛,紧跟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寒风凛冽,枯枝嶙峋。
可她还是认出来,被白雪覆盖的碎石堆正是她刚才才去过的山顶。
她就站在那碎石堆旁,身后响起脚步声,有人问道,“顺哥,这次回去有什么打算吗?”
随之她感觉自己的嘴动了动,发出的却是宫顺的声音,“等过完年,老子就不干这行了,去老头儿的公司上班,然后跟你嫂子结婚。”
那人停顿几秒,声音突然变得沙哑,“结婚?”
沈小鱼继续不受控制的用宫顺的声音说道,“是啊,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嫂子同意了。”
然而下一秒,后脑勺猛的一疼,她便轰然倒在了地上。
后脑勺还在被人用什么东西猛力敲打着,却已经没了知觉,那人一边打一边歇斯底里的喊着,“为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娶小文,她明明怀了我的孩子——你去死吧,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带着小文远走高飞。”
场景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沈小鱼一个晃神,眼前又变回了自己那张渗人的脸。
她突然意识到,她刚才看到的,或者说感受到的似乎就是宫顺死前的记忆。
宫顺被她扶着脑袋,吓得一动不敢动。
沈小鱼问,“宫顺,还记得你的助理吗?”
也许是演员当久了,她很轻易便能记住别人的声音,比如刚才那个人,虽然她只看过一次直播,却还是记住了,那个杀死宫顺的人,就是宫顺直播时的助理。
宫顺一愣,“助理,你说方浩,记得啊,他和我一起来这儿直播,结果我俩迷了路,就在——”他狠狠爆了句粗口,“艹,老子怎么想不起来了。”
沈小鱼迟疑几秒,提醒道,“就在山顶。”
宫顺惊讶的张大嘴,似乎是想问她怎么知道,“对,我想起来了,就是山顶,然后——”
沈小鱼一咬牙,干脆全说了,“然后他杀了你,这就是你的死因,你的尸体如果我没猜,不是被他推下山崖,就是埋在了山顶那片乱石堆里。”
宫顺愣愣的看着沈小鱼,“这就是——我的死因?我是被方浩杀死的?为什么?方浩为什么要杀我?”
沈小鱼听着宫顺的问题,突然对这个男人生出点同情。
这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被女朋友带了绿帽子,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说了,免得宫顺一下子受得刺激太多。
沈小鱼问,“宫顺,你的执念是不是想让方浩绳之以法?”
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么。
结果话音刚落,她的尸体上突然弥漫起一层浓重的黑气。
洛知闻大叫,“不好,他要成煞了!”
沈小鱼卧槽一声,“宫顺你丫的,老娘问你是让你投胎,不是让你黑化。”
成煞这词她在原主的记忆里看到过,煞是怨念,只有横死的鬼魂才有怨念,而成了煞的鬼魂会变成厉鬼,杀人索命,祸害人间。
宫顺这人虽然不靠谱,但是不坏,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宫顺变成厉鬼。
她正这么想着,围绕在宫顺身上的黑气突然变了方向,不等她反应,便尽数没入了她的身体,沈小鱼只觉得一阵铺天盖地的寒意在身体里汹涌,比之昨晚碰到女鬼时更甚。
如果说昨天还是在冰水里泡澡,那今天给她按个底座,她就可以直接去冒充冰雕了。
身边有人拉住她。
沈小鱼冻得眼前发黑,牙齿打架,话都说不利索,“冷——冷死了。”
廖以苏的声音传来,“你将他的怨气吸进体内,自然会冷。”
说着如同昨日一样,伸手在她的耳垂上捏了一下,顿时一股暖意袭来,寒意被慢慢驱散,直到最后消失殆尽。
整个身体都变得暖融融的,沈小鱼舒口气,再看廖以苏的手如同看救世主。
这是什么法术?
如果她学会了岂不是以后都不用再怕冬天?
她从小体寒,最怕的就是个过冬,每缝冬天,就恨不得窝在被窝里抱着暖水袋不出来。
下一秒,廖以苏抬起那只正被她顶礼膜拜的手,在她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刚好些便胡闹。”
沈小鱼捂住额头,这才想起宫顺。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一双翻白的死鱼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她愣是从那张死人脸上看出了担忧。
宫顺说,“鬼奶奶,您没事吧?”
沈小鱼的第一反应是还好她的身体没事,第二反应是还好宫顺没化煞,她记得刚才廖以苏说,是她把宫顺的怨气吸收了。
竟然还能这么操作?
洛知闻神色复杂的看了廖以苏一眼,没说话,倒是络腮胡子惊道,“廖先生,这——”
廖以苏打断他,“此事回去再说。”
于是众人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宫顺身上,被沈小鱼意外吸收了怨气,宫顺没能化煞,倒是因此恢复了死前的记忆,提起方浩,宫顺叹息一声,“老子当他是兄弟,可他想睡老子的女人。”
没想到这人什么都知道。
沈小鱼问,“那你还故意告诉他你要结婚了?”
宫顺惊讶,“你怎么知道?”
沈小鱼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我刚才看到你死前的记忆了,别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她还得等着廖以苏回去给她解惑呢。
宫顺哦了一声,说,“老子就是想试探他一下,小文怀孕了,老子知道是他的,老子这人,从不强求,要是他有胆子承认,老子就成人之美,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他要是没胆子承认,老子也不当便宜爹,该咋办咋办,结果他胆子大到直接把老子给杀了。”
沈小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只能问,“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宫顺说,“还能怎么办,要是能让他进局子老子自然乐意,可这都大半年了,荒山野岭的,证人证据上哪找去,老子知道,想定罪,难,老子也不强求了,就当老子命不好,我真没啥执念,就想去投胎。”
可宫顺说着没执念,却始终留在她的身体里无法离开。
沈小鱼也没办法,只能求助廖以苏。
廖以苏说,“看好了,下次便由你来。”
沈小鱼抹把脸,只能拿出十二分的精力,认真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现场教学。
只见廖以苏嘴唇翕动间念了句法诀,手指轻弹,然后——
然后一个大汉的身形便从她的尸体里飘出来,正是她在直播里看见的那个宫顺,一米九的身高,虎背熊腰,张眉努目 ,满嘴老子,却能被风吹草动吓得哭爹喊娘。
沈小鱼扶着她突然倒下的尸体,满脸茫然。
所以廖以苏让她看的是什么?
一切刚刚开始,一切已经结束,就仿佛她还没来得及记笔记,老师却已经宣布下课。
廖以苏问,“看懂了吗?”
沈小鱼咽了下口水,说,“我——我回去再研究研究。”
她生怕廖以苏一言不合就把宫顺重新塞进她的尸体里,让她再来一遍。
好在廖以苏没有那么变态,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玉坠,带在沈小鱼的脖子上,“让他先暂寄与此,待这边事了,我们去会会那个方浩。”
宫顺对此没有异议,于是便在玉里先安了家。
玉是罕见的红色,刻着花的图案,看起来有种诡异的美感。
洛知闻告诉沈小鱼,这花是传说中的地狱之花,玉是风水界大名鼎鼎的鬼玉,据说是由天地间阴气凝练而成,阴气纯粹,适合养魂,世间只此一块,千金难求。
沈小鱼瞬间觉得脖子千斤重。
谢豪喝了酒,在帐篷里睡得人事不知,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醒,倒是之前那道具组小哥白着脸从自己的帐篷里钻出来,看见沈小鱼抱着的尸体,给他们指了个方向,说之前尸体就是在那边存放的。
沈小鱼在四个男人的虎视眈眈下亲自将尸体背过去,又找道具小哥要了清水,一点一点的把脸上的血污擦干净,白色的美瞳摘掉,疤痕贴撕下来,终于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虽然是摔死,但她的表情并不是很狰狞。
沈小鱼叹口气,轻轻阖上那双大睁的眼睛,又去擦拭身体,身体已经僵硬,没办法再换衣服,只能继续穿着那件红色的被撕得乱七八糟的嫁衣。
等谢豪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被打理得干干净净,仿佛睡着般安详的遗体。
剧组的人都围在帐篷门口,默默的看着沈小鱼给遗体梳头发。
沈小鱼心里难过,又说不出口。
这好歹是她用了二十几年的身体,也许马上就会被拉去烧掉,她没办法阻止,只能让它尽可能看起来体面一些。
沈小鱼做完最后一步,在脸上盖了快白布,这才起身。
廖以苏和洛知闻一直在旁边看着。
洛知闻震惊于自家师妹竟然对这死去的演员如此真情实感,拍拍她的肩膀道,半天才安慰道,“节哀。”
沈小鱼点点头。
廖以苏垂着眼,却不知在想什么。
既然尸体找了回来,谢豪再次报了警,这次警察倒是来得很快,天刚大亮,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剧组。
年长的那个竟然认识廖以苏。
想来警察这一行,死人接触得多了,遇到些灵异事件也不稀奇,难免要和风水打交道。
有廖以苏坐镇,警察也没为难谢豪,只说遗体要拉回去做鉴定,然后才能由家属认领火化,这是正常流程,众人没异议。
直到中午,沈小鱼的经纪人常红终于姗姗来迟。
沈小鱼听着这个说话跟按了快进键一样的女人张口闭口就是钱,却丝毫不关心她的遗体去了哪里,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在常红眼里,她们只是摇钱树,人死了,也不过是少了棵摇钱树而已。
当然,这些都已经和她没有关系。
既然尸体找回来,他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谢豪出来送他们,虽然昨晚借着酒疯耍了一通流氓,他却没断片,谢豪还记得自己不仅调戏了廖大师,还骂廖大师的徒弟是鬼。
这一桩桩罪行数下来,谢豪酒刚醒就一口气梗在喉咙口,差点没继续躺尸。
好在廖大师大人大量没再提起。
谢豪松口气,给每个人都包了个大大的红包,一点都没敢含糊。
沈小鱼拿了红包,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屁颠屁颠的跟着廖以苏下了山,本以为折腾了一晚上可以先好好睡上一觉,结果他们连三层小楼都没回,放下络腮胡子,便马不停蹄的奔着B城去了。
B城是宫顺的家。
廖以苏说有些事需要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