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鱼飘在半空,心情复杂的看着她被摔得稀巴烂的身体。
大红的嫁衣下,她的四肢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脖子已经断了,脑袋无力的耷拉向一侧,露出半边脸上狰狞的伤疤,两只惨白的眼珠子直直瞪着前方,眼角无声的淌下两行血泪。
换个胆小的估计早就被这番景象吓晕过去。
沈小鱼却只觉得唏嘘。
她是个演员,但又和一般的演员不太一样,她只演鬼,是圈里颇有些名气的演鬼专业户。
这次她跟着《鬼嫁》剧组到山里拍外景,其中有场威亚戏,结果戏拍到一半出了意外,威亚突然断开,她直接从几十米的高空摔下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对白眼珠子和左脸的伤疤是她为了演鬼新娘化的特效妆,结果配上她的死状,恐怖效果直接翻倍,愣是吓得没人敢靠近。
眼看已经入夜,她的尸体在乱石堆里躺了几个小时,连个给她收尸的都没有。
沈小鱼忍不住腹诽,夜黑风高,再不收尸,当心诈尸哦!
她正想着,脚下却突然一轻,整个世界都开始扭曲,天旋地转中,耳边的风声被无限拉长,像是失真的卡带,几个颤抖的破音过后,突然变成了女人哀怨的哭声。
沈小鱼一个激灵,猛的睁开眼睛。
血泊中的尸体和惊恐的人群已经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陌生的走廊,四周很黑,唯一的光源来自不知被谁扔在地上的手电筒。
不等她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耳后陡然一凉,就像是——正有人贴着她的后脖颈吹了口气。
这是谁在恶作剧?
沈小鱼惊讶的回过头。
下一秒,一张惨白的女人的脸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女人冲她裂开嘴,没有眼球的眼眶里流出深红色的液体,混杂着腥臭的味道,直直冲进她的鼻腔。
沈小鱼一愣,不由得认认真真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嘴唇是不是应该再红点会更有恐怖效果?
头发也应该再凌乱一些。
不过这眼睛的特效做的倒是挺逼真,值得学习。
沈小鱼心满意足的点评完,才猛然一拍脑门,尼玛她竟然又不分场合的犯起了职业病。
所谓干一行就有一行的职业病,哪怕当个演员也不能免俗,而她的职业病就是在碰上演鬼的同行时,会不由自主的挑刺——哦不,探讨。
以至于她为了寻找灵感而经常光顾的那家鬼屋最后忍无可忍的在门上挂了块牌子,狗与某演员不得入内。
这件事还曾经闹上过热搜,让网友笑了好一阵。
沈小鱼朝着女人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哈,老毛病犯了。”
女人却并不理她,眼眶一瞪,从嘴里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声,眼角的血泪也跟着越流越凶,直接染红了整张脸。
没想到这妹子入戏还挺深,沈小鱼哭笑不得,“咱俩是同行,你就别白费力气了,你先告诉我这——”
她说着哥俩好的拍上女人的肩膀,本想打听一下这是哪里,然而话没说完便全都卡在了嘴边。
就在她碰到女人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迅速顺着她的指尖涌进身体,刺骨的寒意仿佛零下二十度的寒冬在冰水里泡了个澡,几乎把她冻僵。
还不等她反应,女人猛然爆发出一声不似常人的惨嚎。
沈小鱼还从来没听过这么撕心裂肺的叫声,顿时吓了一跳,想把手缩回来,却发现她的手指像是抹了万能胶,无论怎么用力,都没办法跟女人分开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人尖叫,挣扎——
然后消失在眼前。
前后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却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世界终于恢复安静,沈小鱼目瞪口呆的看着女人消失的地方,半天才张开嘴,缓缓吐出一句卧槽。
这是怎么消失的?魔术?大变活人?
她搓了搓冻得没了知觉的手指,要不是那股冰冷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她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地上的手电筒被她无意间踢得更远了些。
沈小鱼正想去捡,却听身后有人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你你——你把那女鬼怎么了?”
沈小鱼:“……”
这还有个入戏更深的?
她转过身,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角落蜷着的年轻人,年纪不大,一张娃娃脸,看她的眼神满是恐惧,“那可是化煞的厉鬼!”
沈小鱼沉默片刻,正考虑着要不要劝他平时还是少看点恐怖电影的时候,走廊的灯猝不及防的亮了起来。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眯着眼缓过光线变化的不适,再睁眼时,眼前已经站了二十几个人,各个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除了为首的男人。
饶是在娱乐圈见惯了形形色色帅哥美男的沈小鱼,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薄唇挺笔,一双微挑的桃花眼,顾盼间摇曳生辉,偏又端着一身清冷,气质出尘,只可惜少了那么点人气儿。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她认识。
“廖以苏?”
沈小鱼试探着叫出男人的名字,四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
这是什么反应,难道她叫错了?
沈小鱼不确定的又回忆了一遍,她还是在某位知名导演的晚宴上见过对方一面,娱乐圈的人都很讲究风水,而这位廖先生,据说是位相当牛逼的风水大师,连向来不可一世的制片人都殷勤的跑去递了名片。
她当时还偷偷调侃过,这完全就是个被封建迷信思想耽误的顶流巨星。
就凭这张脸,什么都不干,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印象这么深刻的人,按理来说不该记错。
沈小鱼歪着脑袋看了男人片刻,思绪一顿,终于想起一件事,等等,不对,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跑到这里研究帅哥?
她记得自己刚一断气,灵魂就从身体里飘了出来,既回不去,也不能离开太远,只能呆在尸体旁边等着投胎。
结果投胎没等来,眼一闭一睁,反而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
那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鬼吗?
沈小鱼愣神的功夫,娃娃脸从角落里爬出来,颤颤巍巍的叫了声廖先生,声音里带着哭腔,话都说不利索,“她——她她——”
廖以苏身边的络腮胡子大汉闻言皱起眉,“有廖先生在,怕什么,好好说话。”
结果娃娃脸鼻子一抽,竟然直接哭了出来,“她——廖先生——她疯了——真的,我看见她——她刚才冲那女鬼笑,还——还跟女鬼说话,然后——然——然后——”
络腮胡子急道,“然后什么?”
“然后——她——她把那女鬼给吃了。”
沈小鱼:“……”
众人:“……”
走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沈小鱼听娃娃脸说完,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又不是鬼屋,哪来的正常人会故意扮鬼吓人。
如果换做一天前,打死她都不信这世上有鬼,别看她把演鬼当职业,为了演得逼真,看过无数恐怖电影,研究过各地灵异风俗,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好青年,从不信鬼神一说,就连每次剧组杀青,导演让她去庙里烧香去去晦气,她都是敷衍了事。
可眼下她自己都变成了鬼,还有什么理由不信?
演鬼这么多年,没想到还真让她亲眼见到了一次,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至少从恐怖程度上来说,还不如她那具摔得惨不忍睹的尸体来得刺激。
只是什么叫她把鬼吃了——
沈小鱼撇着嘴,不忿的替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才没吃,我又不是变态。”
谁知她说完,众人看她的眼神反而更加惊恐。
沈小鱼后退一步,不放心的补充道,“我发誓我就是碰了她一下,我是好人——哦不,好鬼,你们不能滥杀无辜。”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碰上廖以苏,但现在她是鬼,而对方是能抓鬼的风水师,她觉得自己必须表明立场。
络腮胡子错愕的看她半天,猛的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道,“完了完了,这八成是让鬼给吓疯了,这可咋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将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自始至终负手不语的男人。
男人站定片刻,终于冲她冷冷清清的吐出两个字,“过来”。
沈小鱼摇头,“不过去。”
过去万一直接掏法器把她灭了怎么办?
她才不傻。
然而下一秒,只见男人伸手一挥,她甚至来不及挣扎便径直朝着男人飞了过去,然后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男人的怀里。
一股淡淡的冷香瞬间将她笼罩。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要胡闹。”
说着将两根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人挣脱不开。
沈小鱼没想到她在廖以苏手里就跟只小鸡崽子一样毫无反抗能力,顿时吓得失声尖叫,“君子动口不动手,风水师也是要讲职业操守的。”
就算长得帅也不能耍流氓。
不过最后这句话她没敢说出口,混圈多年练就的求生欲让她果断闭上了嘴。
男人动作一顿,说,“我不是君子,但我是你的先生,动手又如何?”
沈小鱼疑惑,“什么先生?”
廖以苏什么时候变成她先生了?
谁知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炸了锅。
“当真是疯了,竟然连廖先生都认不得。”
“我就说不该选在这种地方,这女鬼化了煞,有些道行,哪是几个娃子能对付的。”
“可惜了这姑娘,虽说人不聪明,但好歹是廖先生的弟子,也不知还能不能恢复。”
沈小鱼越听越迷糊。
络腮胡子沉着脸打断众人的议论,然后小心翼翼的瞅了眼面无表情的廖以苏,“廖先生,如何?”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终于放开沈小鱼的手,“阴气反噬了,好在经脉无碍。”
络腮胡子松了口气。
沈小鱼却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她刚才一直没注意,眼前这双白嫩细滑,正随着她的想法摊开又握成了拳的手——是谁的?
络腮胡子见她神情古怪,不由得担心,“你的手怎么了?”
沈小鱼愣愣的摇头,“没——”
刚吐出一个字,后背的汗毛顿时全炸了起来。
也是她心大,说了这么多话竟然都没意识到,这分明就不是她的声音,虽然声线差不多,但这声音明显要更软糯一些。
她颤着手摸上脸,不是她的。
又低头摸上胸口,这尺寸——也不可能是她的。
尼玛这到底是谁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