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仍在持续,那浓稠的淤泥所化的人形拥有着匹敌神明的战力,以及侵蚀心智的本领,但拥有净化之力的刀剑付丧神也非泛泛之辈,双方陷入焦灼的苦战。
终于,在随着一位位视死如归,伤痕累累的付丧神倒下,崩碎,井口涌出淤泥的数量也随之减少,衰弱。活到最后的绿色官袍的付丧神悲痛地环顾四周倒下的同僚,口中念念有词,荧猜测那应该是有关超度的经文。
即便明知在此处战死的同僚无法如普通人成佛,也无法如其他的付丧神返回现世中的本体或者高天原的神位,但一向淳厚敦朴的大太刀神官亦如以往一样为他们祈福。
只是,若高天原的神明真的怜悯众生,为何他们这些亦身为神明的付丧神会沦落到这般死地,求生不得,祁死无用。
为何一向为了人类的福祉披肝沥胆,虽死不悔的他们会遭受来自同为神明的另一位高位神的诅咒,不得解脱,只能徒劳地看着自己侍奉的审神者与同侪自相残杀,作践己身。
石切丸停止了念诵,提刀走上前去,在井口处站定,凝视着暂时显露颓势的淤泥。一晃眼,御币(将纸或布成串插在神木枝上的祭神用具)出现在手中,“即便只剩我一人,祛除污秽,誓死躬行!”
纯白的净化之力从石切丸身上涌现,凝聚着众多付丧神期望的他用神力封锁残余污秽的行动范围,限制在井口一点。御币挥舞出繁复的法印,不断削弱,压制那不详的力量,而月读之神的怨恨所化的淤泥在净化之力下如遇滚油,发出滋滋的杂音,不甘被封印净化的它凝聚着残余的力量冲击着法印,但已被众多同样拥有净化之力的付丧神消耗太多的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消亡。
石切丸的面色随着封印的完成逐渐变得苍白,终于在结束那一刻,无力支撑自己,透支了全部的神力,倒在地上。他虚弱地喘着气,双目无神,平静地接受自己的结局。他的主人已经死去,无法为他供给灵力,而沾染了高位神明怨恨的他在碎刀后亦不会被高天原所接纳,只能如他战死的同伴一样消散于这无望的困死的本丸。
这样大概就能为其他人争取喘息的时间了吧。
在生命消亡前,这名善良的付丧神仍然为他人担忧着:只希望他们不要再徒劳地内斗,这只会增长污秽的力量,让它借以复生。
就在他平淡地接受自己的消亡,孤独地享受临死前安静时,一阵脚步声逐渐向他接近。一张端秀明媚的脸出现在他的头顶,眼神透着悲悯与哀恸。
啊,那是隔壁的审神者!石切丸认出这同样命运悲惨的少女,她是新任职不久后掉落到这与世隔绝的地狱,灵力积攒不算深厚,所以很快被这鬼地方消耗掉支撑她付丧神显形的力量。听说她为了手下的付丧神能够活下去,和那些无主或背主的付丧神勾搭到一起了。
所以,她来这里是干什么?石切丸忍不住多想,他现在可没有多余的力量跟她交换了。
“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那少女语气低沉地询问。
石切丸这才明白自己的愚妄,深为自己之前的龌龊羞惭,“啊,没有了,尊敬的审神者大人,如果说真的要说什么,那就请您好好保重吧!努力活到悲剧结束的那一天,这便是我最后的愿望。”
少女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帮助倒下的付丧神整理凌乱的衣服与发型,最后握住他的手,说:“石切丸,我的本丸里也有一位,但那天我安排他马当番,所以避免了你这样的悲剧。如今,恐怕时之政府早已给他们安排新的审神者了。像你我这样的消耗品,在如此长久的等待后,为什么还要有多余的期盼呢?”
石切丸摇了摇头,强忍住胸口翻涌的不适,安慰少女:“审神者大人,千万不要过早地陷入绝望,在我长久的神社生活中,见证过无数的信徒曲折离奇的命运。他们中不少如你我今日这般困囿于难以解脱的境地,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无法断定结局,所以,咳咳……”
污秽的侵蚀阻碍他接下来的劝慰,他挣扎着拉住审神者的手,断断续续地叮咛:“不……要……放弃……自己”说完这句话,他空乏的躯体再也支撑下去,崩毁成凄美的樱花在空中旋舞消散。
“石切丸……”那少女跪坐在原地,凄切地举目望着空中飞舞的樱花,巨大的哀恸从她身上不断地宣泄出去。
“不好!”一直旁观的荧敏锐地发现在审神者哀恸的同时,无形的力量从她的身上往井口汇集,被众多付丧神以生命的代价换来的封印在此刻竟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荧有心阻止,但当她疾步走向审神者时,审神者那曼妙悲切的身影却和上次一样消失不见。而一切记忆消失后,石井竟又如之前一样残破萧索,其上的封印消失不见,引注绳凌乱地散落在四周,仿佛之前那悲壮的一幕从未出现。
梦耶?非耶?荧的内心难以克制地为这些消逝的英魂哀恸愤怒,付出如此惨烈的牺牲,居然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荧几乎可以想象,在这之后不久的将来,这污秽不断吸收这片天空下生灵的负面情绪,突破封印,继续之前对审神者和付丧神的侵蚀,最终毁灭所有的局面。
想到此处,荧发自内心的愤怒与对付丧神巨大的同情促使她快步跑到井口,纵身跳了下去。
哗啦——
荧踩中一片粘稠的淤泥,一瞬间,如海底深谷般难以言说的恨意,嫉妒,贪婪,悲痛如蛆附骨攀入荧的内心深处,这正是夜以继日煎熬着审神者和付丧神的罪魁祸首,那吸收了前者阴暗处的属于月读之神的怨恨。
凶猛霸道的情感使荧脚底发软,阴冷潮湿的情绪如绵绵细雨侵入她的身体,但却机缘巧合帮助她触发了封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旅者,你想要尽快破除天理的封印,拿回自己的力量,在这片虚假之天下是不可能做到的。哪怕集中包括我在内的三位神明,亦难以在不惊动那位浮空之城主人情况下,助你破开封印。”紫色头发的神明禅坐在半空之中,声音沉静如水,不带任何情感地阐述这个令人失望的事实。这神秘莫测的女人长得艳若桃李,冷如冰霜,周身环绕幽深晦涩的冕光,令人不敢抬头直视她的威仪。
但她身前的另一个女孩却无视这些,抬头诚恳地请求:“我知道,自从我的力量被封以来,虽然随着旅途的增长而有所恢复,但每次遇到有关哥哥的情况,总是难以抓住与他重逢的机会。”
荧面上浮现些许无力的哀伤,“更何况,随着这次在层岩巨渊的见闻,哥哥一定在进行一些危险的活动,我恐怕这样下去,等到哥哥与天理决战之际,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挽回我的血亲。影,这样的心情,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终于一直无动于衷的雷神影睁开了双眼,她回想起当初听到双生姐姐真死亡时的痛楚,枉她空有无上的力量,一刀断绝世间生灵的生死,却始终无法救回自己的血亲。在那之后,她亲近的朋友与眷属也一一离开她的身侧,而她无力挽回,不禁心中惆怅。
她放下盘坐的双腿,问道:“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帮助呢?先说好,如我与雷电将军之间绵延数百年的比斗虽然可以大幅度增涨你的力量,但你不可能如我一般数百年不吃不喝,而我的试炼一经开始,除非生死,绝不停下。”
“所以,我不会用你这种方式,我也找不到如你与你的人偶雷电将军那样不死不休的理由。”荧苦笑着回答。
“那么,你找上我是为了什么?”雷神影不解地问。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一心净土自成一方世界,绝不会被外界所扰?”荧试探地问道。
“不错,这是属于神明的领域,除非我死,否则即便天理在此,亦休想打开。”雷神影自信地回答。
“那么,你应该听说过,我与哥哥是从天外世界突破壁垒旅行至此,我们本身就具有穿梭世界的能力。”荧耐心地解释。
雷神影这才恍然大悟,了然道:“所以,你想借我这里躲开天理的监控,穿梭到其他世界,追寻解开封印的力量?”
荧点点头,“不错,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一个锚点,助我能够成功返回这里。”说着,荧的手中出现一座透明的雕像。
“你想把锚点放在我这里?”雷神影不可置信地问道。
荧歉意地一笑,神色无奈,“我知道这有些唐突,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我恳求你助我一臂之力。”
“这不仅是唐突,简直是妄想!”影冷冷地驳斥眼前这胆大包天的旅者,“我之所以创造这片一心净土,就是不愿闲杂人等打扰我追求永恒的修行。你居然想把我的领域变成轻易就可以入侵的地方,我看你是上次赢得太轻松,以至于狂妄自大,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荧面对这严厉的指责,并没有半分胆怯之意,反而走进几步,神色凄楚地请求:“影,你知道我并没有半分的僭越之心,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之间的交往更要注意分寸……”雷神影寓意深长地警告对方。
“这只是一个锚点,除我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驱动它。”荧仍然不死心。
雷神影不以为意,问道:“哦?那你的哥哥呢?”
荧这次被堵地哑口无言,只要 放弃这种想法,勉强提起精神,应答道:“那么,这次就当做一次普通的窜门活动好了,对了,这是我给你带的团子牛奶和新出的轻小说,你应该会喜欢,我先走了。”说完,荧摆摆手,失望地离开。
荧想到回忆中那位尊贵无比的女神,心中竟半分都没有被对方拒绝的怨恨,反而生起淡淡的亲切。看来,与对方的情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有所阻碍。就在荧努力回忆更多关于雷神影的记忆时,淤泥不甘示弱,顺着她的脚踝欲缠绕住她整个人。
荧只要放弃回忆,将注意力转移到对付淤泥上。她想起那位高深莫测的女神,心念翻转间,雷元素在剑刃上翻涌沸腾,那淤泥触碰到那刚烈霸道的元素竟然自行退去,似是遇到天敌般闪避。荧一鼓作气将剑刃插入淤泥之中,
“雷轰电闪!”
刹那间,雷蛇自剑刃奔腾而出,自发诛杀所遇到的污秽,所经之处,淤泥无不避其锋芒,犹如漆黑沉沉的乌云间爆发的雷霆,照射大地,震慑宵小。
而荧在淤泥退避后,脑海中却又出现另一幅画面。
仍旧是那片压抑沉闷的空间,四周倒塌着颓唐的鸟居与雕像,一轮血月自那高不可攀的女神背后升起,威仪赫赫,地崩山摧,使人不敢高声问答,心自戚戚。
“影,我听神子说你找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那自天外走来的少女丝毫不惧神明的威严,亦不见被拒后的恼怒,谈笑轻快,一如既往地问候自己的友人。
“你为什么每次见到老友,都要说这句话?你这么乐衷于满足他人的需求吗?”雷神影此时却有些不快,开口呛道。
荧却像没事人一样笑笑,她故作无奈地摊手说:“没办法,每次一有人找我,十有八九是委托我做事,很少有单独玩耍地。大概是他们都清楚我很忙吧!”
雷神影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你求我的事,我答应了。”
“什么?”荧不敢置信,唯恐自己听错了。影有多固执,她身为亲历者是很清楚,所以上次被拒后,不再抱有希望转而寻找其他的方式。
“我只说一遍,如果你没听清就算了。”雷神影此刻却有些俏皮,像她那个向来喜欢捉弄他人的眷属神子一样笑着调戏眼前的少女。
“影,别跟神子学,那只狐狸的表情不适合你,有些崩人设了。”荧状似苦恼地撑着额头。
“哼!这是有条件的!”雷神走到荧身边,贴近她的耳边轻声说:“我要你帮我复活上代雷神真。”
“复活真?”荧大吃一惊,向影确认道:“你没弄错吧!真已经逝去几百年了,怎么复活?”
雷神影却胸有成竹,她离开荧一段距离,拿出手中的物品,“还记得这个吗?”
这是一片透明如水晶般梦幻的粉色樱花,荧认出了这个物品:“梦樱,这是真的遗物!你打算怎么做?”
雷神影解释道:“提瓦特允许意识寻找另外的容器,却不允许容器收集消散的意识,但提瓦特之外却没有这条限制。”影温柔地凝视这片美丽的梦樱,侃侃而谈:“我要你把它带出提瓦特,这上面遗留了真残余的力量与意识,只要时机合适就能瞒过天理,重新成长为新的神明。”
荧不禁为影的主意惊叹,抚掌赞道:“到时候,我带回真重新生长的意识与力量,你就可以为她再造一具完美的躯体,这的确是一个大胆可行的计划。”
雷神影难免得意,她对自己的能力向来自信,“不错,旅者,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那么,事不宜迟,你什么动身?”
荧这个时候却有些迟疑,她为了解开封印可以冒险做任何事,但她在提瓦特旅行这么久,难免与他人有些羁绊,需要她妥善处理。“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我会再来找你。”
雷神影了然地点点头,“也好,待你处理完此间事后,才能心无挂碍地离开。”
荧看到这里,其实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独自从一个名为提瓦特的世界离开,寻觅突破封印的方法,却不幸来到这片被封锁的天地,她的力量也随着记忆的恢复逐渐找回来。
但是,荧有些疑惑,梦樱呢?
她自醒来便两手空空,除却一把无锋剑,什么也没有,难道丢了?这不禁让她有些心急,唯恐辜负了朋友的期望。
【我在这里。】
“谁?”荧大惊失色,以为是残余的污秽,下意识摆开打斗的架势严阵以待。
【旅行者,是我,我是那片梦樱,我从离开提瓦特便恢复了意识,一直都在看着你。】那温和的女声仍在耐心地讲述。
“所以,你就是真?”荧有些奇怪,她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特殊的地方可以让那片梦樱汲取力量,她怎么这么快就能说话了?
【旅行者,我现在还不是真,我只是她的残余,只有等我完全成长起来才能成为她。】
“那你是怎么恢复的力量?你之前不是衰弱得沉睡了吗?”荧还是不解。
那道声音却有些迟疑,荧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过了一会后,那道声音才开口。
【我想,我恢复的力量来自于你。】
“我?我自己的力量都没恢复,怎么给你供给?”荧有些纳闷。
【对不起,旅行者。在离开提瓦特之后,再无那条限制,我,我是无意识地抽取了你身上的力量恢复的。在我得到足够力量后,才意识到这一点,停止了这一行为。我想,你的记忆和力量的不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道声音歉疚地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虫已捉,多谢提醒的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