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看到此生容貌差异最大的脸!一半面容俊美恍若神人,仿佛这世上最好的画师描绘的美丽,神明为其渡上自己的光辉,然而就当着惊世俊美的人即将因为世界赠予的宠爱醒来时,恶鬼却因嫉妒夺取他一半的光辉,用地狱里的岩浆将那美好的一半烧毁抹黑,使那本该人人惊羡的美沦为众所恐惧的存在。
荧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愿露出任何可能伤害到对方的样子。但一开始的惊愕却难以遮掩。
面前那浑身,不,一半雪白的男子了然的一笑,他的神情中并无对自己惨状的自怨自艾。但他一笑,那损毁到露出骨头的半边脸颊更加不堪。他似是故意,凑到荧的面前,“哇!…啊哈哈哈哈!吓到了吗?啊呀啊呀,抱歉抱歉!但人生就是需要这样的惊喜,还能体会活着的快乐,不是吗?荧小姐!”
荧盯着他仍旧俊秀的眉目,心中忐忑,面上却未动分豪口中应和:“嗯,是的。平淡如水的生活总是让人了无意趣,所以我总是向往不一样的生活。很明显,今天的所见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终生难忘。”
那半边天人半边恶鬼的青年这次睁大了他那双金色的眼睛,这使荧感到熟悉的亲昵,在她印象中,也曾有一双比这还要璀璨的金色瞳孔温柔地看着她。“哦呀!没想到这次的客人竟然能给人这样的惊喜呢!实在是令人另目相看。”
何止是惊喜,简直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荧以她乱成巴巴托斯的诗歌那样真假难辨的记忆发誓,这样反差对比强烈的人在她过往的人生中,绝无仅有。她现在只希望刚才的反应不会对这可怜的人儿造成更多的伤害,或者让他进一步失望。这样的损伤,她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三日月宗近看出荧的震惊与无措,开口劝慰:“荧小姐,不必为他们太多忧虑难过,这样的身体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今天也只是见到新客的到来而生出些许好奇,想来偷偷认识一下您。但愿您不要被惊扰到,否则就是我们这些家臣的失责了。”
之后,三日月又是催促着他那些毁容的同僚,“时间不早了,你们这样堵在这里,难道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吗?快去招待宴会上其他的大人,不要令我们的主君蒙羞。”说着,走到他那些原本同样令人着迷的同僚前方,一一安排宴会上的事务。
“三日月是我们主君的第一近侍从,所以他每次要忙的事情很多。本来这些事务怎么也轮不到他这样喜好闲坐品茗的老爷子去干的,但谁让合适的那些人现在不愿见人了呢!”那个白衣白发,金色瞳孔的青年仍然站在荧的旁边,对着三日月的安排敷衍了几句就不再理会。“我是鹤丸国永,打造于平安年代,已经辗转侍奉了多位主人了呢!如果小姐你对我感兴趣的话,我也可以奉你为主哦!”
“打造?”什么意思?人可以用这种词语形容吗?真是怪异的习俗!
“鹤丸!”突然转身走来的三日月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笑容如三月春风般温煦,“你已经耽误荧小姐很多时间了,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可以放她去离开了吗?要是实在无事可做,你可以去后厨通知歌仙他们,为这位远道而的客人准备一些膳食。”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却不容人拒绝。
“真是狡猾呢!这样迫不及待地支开别人,难不成你对荧小姐有什么特殊的企图吗?”鹤丸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嘛,不管怎么样,跟我是没有多大关系,除非荧小姐更愿意我作陪。荧小姐,意下如何?”
荧有些头痛,对于这样主动黏上来的人,她实在不想与其打交道。
最好现在就拒绝他,不然以后一定没完没了。荧嘴角扬起最恰到好处的笑容,郑重地宣布:“不,鹤丸先生,请去忙您的事情吧!我相信有更多有趣的事比陪我更值得您投入。”
鹤丸国永这次脸上扬起更大的笑容,这使他看起来更古怪了。“那您就只好一个人和三日月待着了,真是的!为什么每次都是这家伙更受宠爱呢?”说着,他竟孩子气地瘪瘪嘴离开了。
荧和三日月宗近目送着那道纯白的身影离开,这时三日月才开口:“我希望刚才的一切不会加剧您的疲惫。请您谅解他们见到您的激动,毕竟哪怕是我,在靠近您身边时,都忍不住为您身上惊人的灵光所吸引。”
“灵光?”又是一个新词,“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您的身上隐藏着非常强大的力量,您是一位强大的灵能力者,而强者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吸引着飞蛾前赴后继地投奔。”
“哇哦!听起来我好像很厉害!”荧打趣道:“我自己一点都没察觉到呢!不过不管多强的人都有难以解决的问题呢!”
“您实在过谦了。不知我可否有这个荣幸为解决您的困厄出谋划策呢?如您所见,我自认活过的岁月足够漫长,一些浅薄的见识或许可以帮助到您。”
“您真是一位高尚热心的好人,尽管依我来看,您并没有您所说的那么年老!”荧戏谑地说:“三日月先生,请恕我直言,人没有办法对一位心怀叵测的陌生人倾诉自己的忧愁,哪怕这位男子表现得多么彬彬有礼,平易近人。”
三日月宗近问道:“难道在您心中,我竟然是这么一名暗藏祸心的人吗?”
荧摇了摇头,“不,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您绝对隐藏了不少事情,关于这座宅邸,关于那些同伴。这本无可厚非,我只是一名路过的旅人,承蒙您的厚爱,得以在冰天雪地里寻到一处温暖的地方容身,而不是冻死在外面。对于这一点,我绝不否认。也请相信,我打心底感激您!”
“您太客气啦!这一切不过举手之劳!请把您的感激留给这座本丸的主人吧!”
“我会的。”荧颔首示以敬意,“但同时,您要怎么解释,方才庭院中出现的那么多一模一样的人呢?您的那些同僚为什么会在行走时发出那些奇怪的声音,以及是怎么样的迫害使他们变成如今的模样?”
荧其实想问,她一路所见的究竟是什么?真的是人类吗?包括眼前这位看起来光风霁月,仪表堂堂的男子。
“不合常理的地方实在太多,哪怕是您的美貌,也难以掩饰这一切。”荧古怪地看了一眼三日月,“更何况,您看起来更根本没打算遮掩。”
三日月宗近用他那双惑人心神的眼睛盯着荧良久,荧同样不甘示弱回看着他。
“您的疑问理所应当,只是这一切千头万绪,无从说起,或许您愿意在休整之后,再好好听我讲述这一切的源头。”三日月宗近眼中凝聚着沉重的哀伤与无尽的苍凉,似乎终于撕破那层温文尔雅的假象,表现得对一切了无生趣。
“在您准备好之后,再来找我吧!我那里还存着一些好茶,专门用来招待您这样的客人。但现在,请恕我暂不奉陪。”说完,三日月不等荧回应,离开了这道走廊。
荧并不强求,她今天已经太累了。从一无所有中醒来,陌生的雪原,奇怪的建筑,诡异的人群,这一切足以使一个人崩溃。更何况,她到现在连一口热水都没喝上,神经一直紧绷,时刻警惕着周围。如果三日月坚持要跟她继续聊下去,她反而不适。
荧走进了温泉汤池,试探着水温,并没有直接进去浸泡。她仔细观察了四周,确定无害之后,放松下来,脱下衣服,跳进水池,只是那把无锋剑仍放在随时能拿到手中的位置。在舒适的温泉中,一身霜寒与疲惫的荧渐渐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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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来之人,你们的旅途到此为止。”
“什么人?”
“天理的维系者,在此终结人之子的僭越!”
如地狱里索命恶鬼般猩红的方块禁锢住那记忆中金色的少年,而荧对此只能无力地撕喊:“等等!别走,把我的哥哥还给我!”
哥哥!
荧猛然睁开眼睛,冷汗从额头留下,梦中那无尽的愤恨绵延到现实之中,她终于想起自己的血亲——空!
为什么自醒来后,便是一个人踽踽独行。他们从出生起便一直相依为命,如纠缠的菟丝子不分彼此。他们曾一起跨越万千世界,领略无尽的风光,在明媚中分享欢乐,在阴暗中互舐伤口。然后呢?
空被带走了!
荧终于知道自醒来后莫名的失落从何而来,一直习惯彼此的陪伴,而今自己一个人的旅途如刀割般令人难过。她失去的半身不知踪影,而她本人也不知身处何处。
“天理的维系者?究竟是谁?神明吗?”荧默默思忖,仔细搜索有关天理的信息。
“只有这里可以屏蔽天理的监视,我可以帮你躲避天理,找回失去的力量,但你必须要帮我一个忙。”
脑海中突然响起陌生的声音,荧继续努力回忆,但却一无所获,这令她十分沮丧。
慢慢来吧!荧这样安慰自己,反正我们的时间从来都是够用的!
“您在忧虑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
荧吓得一把扯过衣物遮住浮在水面的春光,另一只手快速拿起无锋剑向后刺去。
“唔!”男子很显然没躲避过去,吃痛地闷哼出声。
“好粗鲁啊,大人~”男子似假还真的抱怨从昏暗的室内中传来。
荧立刻转移到对面,用白裙遮住自己胸前,怒不可遏地质问:“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敢?”
年轻男子这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他穿着一身得体干练,高雅典朴的西装,腰侧悬挂着长刀,半跪在池边,姿势恭敬地如同守护公主的骑士,眼神却不像他表现的那样老实。
温泉室内昏黄的烛火柔柔地打在他银灰色的长发,无端柔和了他身上的肃杀之气,显得温柔可亲。哪怕被旅人划破了胸前的衣衫,也并没有丝毫怨愤,整个人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他的脸型是极为好看的瓜子型,瘦削精致,面如傅粉,唇如玫瑰,鼻梁高挺,右眼轮廓镶饰造型奇特的金色护具。
“大人不必惊慌,您是来到这里过夜的客人,这只是我们这个地方最基本的待客之道。”男子面对旅人的质问,仍然一如既往地优雅从容,言语间暗藏无尽的挑逗。
只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旅人此时只想把这个胆大的狂徒赶出去。
“待客之道?在别人洗浴的时候跑进来,算什么待客之道?你还佩戴着刀!”旅人还有一句没说出来,这种情况,究竟是你来接待我,还是要我接待你啊!
这是性骚扰!这绝对算得上性骚扰了吧!我可以打死你哦!信不信?旅人在心底抓狂地吐槽。
漂亮的男子闻言解下腰间的长刀,双手托着奉给旅人,信誓旦旦地承诺道:“这正是在下要招待您的物品,这把刀代表着我本人,我听说您是一位高超的剑士,所以冒昧前来请您品鉴,这把刀的名字和我一样,名为‘大般若长光’,还望您不吝赐教。”
旅人为男子的得寸进尺震惊的无以复加,“我这样给你品鉴?”旅人示意对方注意一下两人现在的状况,他西装革履,一身妥帖,可她□□着坐在温泉里,浑身上下只有挡在胸前的裙子啊!
大般若长光微微一笑,像是挑衅一般,发出狼人之言:“的确有些不公平呢~既然这样,为表诚意,我也脱光好了。”说完,他将那把通体雪白,镶饰着黄金的长刀放在一边,动手解开自己的西装外套,速度之快,让旅人出言阻止都来不及。
“停停停!”旅人大惊失色,这让他脱下去,事态可就不知道怎么发展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脱了!”
然而,自称为大般惹长光的俊异男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眨眼的功夫,领带已经扔在一旁,一使劲儿,红色的衬衣扣子脱落,差点崩到旅人的脸,露出精壮健美的胸膛……
“我认输!我的错!我现在就去品鉴你的刀,你住手吧!”旅人欲哭无泪,再不投降,对方就要解开裤腰带了,这谁顶得住!
大般若长光这才停下解开皮带的手,似乎很是遗憾,轻叹了一口气,再次双手奉上自己的刀。
旅人彻底没了脾气,虽然对方现在衣衫不整,但从气势上,是她输了。
她无奈地说道:“你总得让我把衣服穿上吧!转过去吧!不然我是没办法好好去见识见识你那把刀的。”
大般若长光有些不满,但终究还是妥协,颇为遗憾地告诉旅人:“其实,品鉴我的刀,方法很多,不穿衣服也有不穿衣服的品鉴方式的。”
旅人眼神死,一脸呆滞,她真的不想懂这种掉节操的鉴刀方法。
趁着对方转过身去,旅人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拿起无锋剑,很想一剑捅过去。
但对方就像背后长了脑袋,居然在旅人穿好的那一刻转过身,笑得如同看穿一切的智者。
实际上是个智障!旅人内心冷漠地点评。
她看着对方双手托着的长刀,高雅华贵,无论做工,还是材质,都称得上是难得的艺术品水准的外观,就像这个优雅俊美的男人一样。
但事实是……
旅人盯着对方含笑的眼眸,一眨都不眨地缓缓抽出华丽刀鞘里的太刀,光洁如镜的刀面反射着森冷的刀光,反照在双方神色迥异的眼部。
“的确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好刀……”旅人突然加速,太刀铮然出鞘,威胁地放在大般若的脖颈处。
大般若长光仍然不为所动,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大人,是想试试这把刀吗?可以哦!毕竟,武士大人们,都是这样做的,如果您能收下大般若长光,那即便砍下我的脖子都没关系……”
旅人一阵恶寒,太刀唰地复归刀鞘,神情冷漠地表达自己内心的嫌弃:“我还没那么疯!到别人家做客还要杀别人家的家仆。”
旅人走远了一些,准备离开,却被身后的人阻止:“啊,大人,且慢!你的衣服刚刚已经湿透了,且等着我让人给您送过来一身干净的浴衣吧!您正好可以穿着去参加宴会。”
旅人推开门,冬夜里的风雪猝不及防地吹过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立刻后退关门,走到更暖和的温泉旁边。
大般若见此不禁轻笑出声,旅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一切还不是他害得!
大般若长光对旅人排斥的目光不以为意,反而欺身更加靠近,呼吸沉重地贴近她的肌肤:“您如果不嫌弃,我愿意帮您暖和身体,这本就是我的本分。”
“免了!这种本分我享受不来,快去给我拿一身干燥的衣服,谢谢!如果可以,请换个更懂礼貌的人!”旅人表示这福利太过惊吓,她愿意让给其他人。
“可是,待会儿的宴会,每个人身边都要陪同一位像我这样的人才可以参加啊!而且,除了这把刀,我还有很多想要和您分享的,比如说,酒,或者我……”大般若长光不遗余力地缠上旅人,这样的热情实在难以消受。
于是旅人斩钉截铁地表示:“如果你再不走,那么就换我走!”
大般若长光很是忧伤,他拾起地上的衣物,穿戴好,准备离开,推门的一刹那,他不甘心地侧过脸,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问道:“您如此排斥我,是因为我没有您喜欢的金发和金瞳吗?”
说完,不等愣在原地的旅人,转身离开。
旅人也就是荧心底慢慢升起层层疑惑,为什么初次见面的大般若长光会说她喜欢金发金瞳的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坐在温泉旁边,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水面,陷入沉思。
“大人,您泡好了吗?您的换洗衣物放在门口了。”熟悉的童声在门口响起,五虎退跪坐在门口询问。荧从思绪中醒来,急忙回应:“马上就好了!你是五虎退吗?谢谢你!”
“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五虎退的声音一如既往般怯懦中带着期盼,“荧大人,您从外面来,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新的消息?你指哪一方面?”荧拉开门拿走门口的浴衣,五虎退急忙把头低得更深。荧见此笑着摸了摸五虎退的发顶,“真可爱!”之后关上门换上衣服。
“阿喏,就是关于时之政府那边,请问有什么指示吗?”
“时之政府?”荧一边系上带子,一边疑惑地问:“那是什么?你们这的国家叫做‘时’吗?”
“怎么会?”五虎退惊愕地抬起头,“您不知道时之政府吗?”
这时荧已经换好了衣服,蹲在他身边,“我应该知道吗?”
“可是,如果您不知道时之政府,那您难道不是审神者吗?”五虎退睁大了眼睛。
“又来了一个新词,我不得不请你详细地介绍一下了,什么是‘时之政府’以及‘审神者’了。”荧伸手想要拉起五虎退,却在快要触碰到他左手时,被触电般躲开。
“不,大人,”五虎退显得有些慌乱。“请您不要触碰我这异变的,卑贱之体。”他无助地哭了出来,“会,会吓到您的。”
荧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很确定,刚刚碰到的触感是骨头,所以被隐藏在衣袖下的,其实是和鹤丸国永那般被侵蚀得只剩骨头的手吗?
“五虎退,请不要这样妄自菲薄。相信我,你是我见过最可爱漂亮的孩子!你的父母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贬低自己,人的高贵与否怎么能被这幅躯壳所决定呢!”荧慢慢抱住那哭泣的孩童,但怀中的质感……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荧因为找不到哥哥又哭又闹呢!但她失去的不只哥哥,还有小派蒙哒!今天开始修文,之前为了赶进度,脑洞大开,补没补上都没注意,现在回头看看真的要修得部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