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马上走,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姜厘马上紧锣密鼓加把劲儿,压低声音委屈道:“我、我我胆子小,自己一个人……”她咬牙,一闭眼憋出几个字,“害怕。”
这谎说的、这娇撒的,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纪无因没有立刻说话。
姜厘此时思绪极为清明,心想反正娇都已经撒了,再趁热打铁哄哄他说不定那件事就过去了。便佯装出伤心的模样,呜咽道:“纪无因,那日在天宝殿我说错了话,其实我并不想让你去娶别人,也不愿意逼你,你不要生我气了。”
——她才懒得管他娶不娶别人,反正别来烦她就行了。反正嘴皮子一碰,说点好话让他和她之间的矛盾消失,以后见面不相识最好!
纪无因移开了视线,看向远处更深的密林。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道:“我此行要去猎蛇王,你既然知道,还想跟来?”
姜厘立即点头,“我跟着你!”
她声音坚决,话音落下,纪无因骤然转头盯住了她。
姜厘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太过热情,可能会被怀疑假装,赶紧垂下卷翘的睫,状似羞涩道:“谁不知道……纪小侯爷的箭术和马术名扬京城,我跟着纪小侯爷,怎会怕?”
“只是,我不会骑马,一会儿纪小侯爷能否牵着我的马,带我走一段路……”
因两人一高坐于马上,一低头站在地上,所以纪无因压根看不见少女纤长睫毛底下飞快思索组织语言的眼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柔白无骨的手忐忑地攥着衣裳,俏生生的脸藏起期盼,水润唇瓣时而被贝齿咬住,微微泛白,仿佛春日潋滟盛开的枝头桃花,可人怜爱。
他逼着自己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无所谓地、极其随意地“嗯”了一声,像是丝毫不在乎。
他同意了。
大功告成!姜厘松了口气,立即攒起笑容,她生怕纪无因反悔,连忙转身朝自己的小红马走去,准备上马跟在他身后——纪无因骑术很好,他既然已经答应要带她,就一定不会让她摔下马。
可是,就在姜厘即将走到自个儿的小红马身边时,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拂来一阵轻微的风,一片落叶如刃般落下,精准无比地擦着小红马的脑袋飞过。
姜厘当然没发现这一点细微的小动静,她笑意盈盈地伸出手,去握小红马身上的缰绳,“小红,我们走啦……”
她最后一个“吧”字还没有说出口,小红马突然惊恐地叫了一声,下一秒,小红马撒开蹄子,掉头就不要命地朝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转瞬间消失不见。
狂风卷过,几乎是顷刻间,面前空了。
姜厘保持着伸手去抓缰绳的姿势,呆在原地,额前的碎发飘啊飘,扎到眼睛里。
“……?”
什么玩意。
马呢?
怎么跑了?
???
姜厘简直傻了眼。她站在原地僵了好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除了她,还能有谁动手脚,不就只剩下纪无因了?
想到这儿,姜厘当即蹙眉,一把将碍眼的碎发抹开,攒着微愠怒火,看向不远处那道高坐马背的身影,“你……”
纪无因随意摊手,藏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我隔着这么远,姜小姐难道要怪我把你的马吓跑了吗?”
这话不是没道理,纪无因和她的小红马隔得那么远,怎么可能动手脚。
姜厘怒火逐渐褪去,探究地看着他。
细细回想起来,她方才似乎确实没看到纪无因动手,也许真的不是他搞鬼。奇了怪了,那是为什么?小红马好端端站在这儿,怎么就突然被吓得要死要活……
就在她狐疑时,不远处的纪无因开口了。
“也许附近有什么危险吧,”他扬起眉毛,睨着她道,“姜小姐,你不走吗?”
姜厘气得吹胡子瞪眼,“我的小红马跑了!我怎么走,跟在你后面拉着马尾巴跑吗?”
纪无因觉得他十分喜爱看姜厘恼得冲他发火耍小性子的模样。压住从心底翻上来的波动,唇边笑容加深,把视线从她俏生生的愠怒脸蛋上移开,看向别处,状似随口道:“我可以带你。”
姜厘到嘴边的话一噎,杏儿眼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什么……和他一起?呸!她才不和他同乘一匹马呢!
姜厘恼得跺脚,“我不要!”
不可能!
“那我也没办法了呢,”纪无因懒懒一挑眉,长腿夹了下马腹,拉着缰绳,悠哉游哉准备离开,“姜小姐,好心劝你一句,我刚瞧这附近的泥土上,似乎有群狼经过的脚印,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可要注……”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那小姑娘就“啊啊啊”地冲了过来,甜稚的声音被害怕填满,“纪无因,快让我上马!!!”
见她如此,纪无因侧过头,藏起唇边抑制不住勾起的弧度。
姜厘当然不知道纪无因在笑,她现在全副心神都在方才他说的“群狼经过”这几个字上面,当即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来,用力攥住他的衣摆,小脸满是紧张。
天知道她自小最怕这种长毛畜生,来之前她哥明明和她保证过这里绝对没有狼的,她哥也太不靠谱了!
下一秒,有什么递到面前,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姜厘呼吸不稳,连忙抬眼。
那是一只极好看的手,宽阔修长,骨节分明,手指突出的长,指腹有薄薄的茧,是被弓箭磨出的痕迹。那只手的主人此时似乎心情很好,将手随意摊开朝向她,是邀请的姿势。
分明只是一只手而已,可不知为何,却莫名被她看出几分旖旎。
姜厘发了片刻的呆,脸上忽地一烧,暗啐自己看人家的手也能看到不好意思,连忙将手递给他。
纪无因反应极快,立即反握住她的手,稍微使了点力气,便将她整个人捞到了马上,坐在他的面前。
饶是纪无因动作很稳当,一把将她带上了马,可对于姜厘来说,这番动作已是天旋地转。
她幼时跟爹娘进宫,孤身一人在高楼上玩耍时曾经不慎跌下过看台,此后站在高处便会害怕。虽然此后跟着她哥姜珩川学了点拳脚手段,可也只是对付猫儿狗儿的花拳绣腿,并未真正克服恐惧。
现在视野陡然拔高,尽管她已经做好准备,可突如其来的刺激实在太过,根本抑制不住恐惧,姜厘“啊”的低叫一声,转身用力抓住纪无因的衣裳,半个脑袋都怼到他怀里,宛如不小心落入水中的猫儿,拼命扑腾爪子抱住浮木,死都不撒手。
纪无因没料到姜厘反应这么大,怔了怔,身体莫名僵住,垂眼看向怀中身体。
姜厘始终没敢睁开眼睛。
她呼吸急促,隐约“感觉”到纪无因想驱策马前进——可是她还没缓过来呢!姜厘一边死死抓住他衣裳,一边呜咽道:“等一下,等一下……让我缓一缓!纪无因!”
作者有话要说:纪无因:投怀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