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棣华公主大咧咧惯了,乍一听这话没琢磨出来,等看见燕行峪晦暗不明的神色,只觉得心脏惊跳,连忙寻个由头跑掉了。

山脚腹地临时搭建的帐篷都已经支好,日晷影针终于落于申时,煊帝示意大太监宣布春猎开始。并说明,这山中最凶残的蛇王已经被做了标记,只要谁能猎到蛇王,亲自带回营帐,煊帝就能满足他一个愿望——只要不危及国本,无论什么愿望都可以。

命令方出,号角齐鸣,在鼓舞士气的兵卒呐喊声中,煊帝大笑一声,先带人策马疾奔出去,公侯官宦世家的男子紧随其后,一部分女子也飞快跟上。不会骑马的深闺小姐们则跟在皇后妃嫔们身后,站在帐篷前驻足远望。

姜厘拖拖拉拉不想去,站在自个儿的小红马旁边,惆怅无比地给它顺毛,“如果一会儿你别摔我,以后我就给你每天吃六顿饭。”

正巧牵马过来看自家妹妹的姜珩川:“……”

“小厘,不然还是我陪你一起吧?”他犹豫道。

他十分没信心,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家妹妹能猎出个什么名堂来,只要她能上马顺利骑行不摔下来就很好了。

“不用,你玩你的吧。”姜厘摇头。

要是她哥被她带着哪也不能去,她未来嫂嫂可就要飞了——她哥似乎中意易家那位易三小姐,人她见过,十分英姿飒爽的姐姐,对她可好了,她很满意这位未来嫂嫂。易三小姐也说了,要是这次春猎她哥能赢过她,往后她就拜他为师向他讨教马术。

这不就是现成的和心上人增加相处时间的机会么,所以姜厘不能打扰她哥。

姜珩川当然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只将一件东西塞给她,“那你把这个暗烟带着,遇到危险就往天上打,我看见马上赶过来,记住没?”

姜厘抱着小红马的脖子,漂亮眼睛乖巧一眨,“记住了。”

姜珩川又叮嘱知鹭跟紧她,安顿好事情之后,这才骑着马飞奔出去。

小红马从鼻孔喷气,跺跺蹄子看姜厘,示意它也要去。姜厘装没看见,转头却见知鹭一脸崇拜地望着远处,小脸皱起,“……你干嘛。”

知鹭踮脚张望,眼睛都快蹦出星星,“小小姐,你是没瞧见方才那些年轻男子骑马,真是英姿飒爽极了。不过说到最厉害的还要属纪小侯爷,方才号令一响,他是最快冲出去的,那速度简直如箭一般……好厉害,压根没人追得上!”

姜厘盯着她。

知鹭后知后觉好似夸错了人,干笑道:“啊,说错了,其实纪小侯爷也没那么……”

姜厘牵着小红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知鹭悄悄拍了下自己的嘴,赶紧跟上。

走进茂密的林子,除却来路,四面八方皆是重重绿影,让人无端怵得慌。知鹭左看看右看看,紧张地跟紧了姜厘。姜厘则一直在发呆,没注意这些。

她在想,现在是只绕着林子边缘逛一圈稍微做做样子就走呢,还是趁这个机会单独去找纪无因。

正纠结着,西侧方忽然传来一声野兽的哀叫嘶鸣,伴随着快意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还是稍微逛一圈就回去吧,小命重要。

姜厘飞快换了个方向,头也不回地往另一边走。

小红马蔫头耷脑地跟在它后面,偶尔不爽地用鼻子喷气。

姜厘给它洗脑,“不是只有跑才好玩,咱们慢慢走也行,锻炼身体嘛。”

小红马瞪起眼睛,呼噜呼噜,蹄子跺得哒哒响。

知鹭新奇地四处张望,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道:“小小姐,那里有只兔子!”

不远处的草丛里卧了只胖胖的灰兔。

姜厘挽起弓,搭箭瞄准了它。

那兔子似乎不大聪明,遇到危险丝毫不觉,居然还往她这儿跳了一步,舒坦地揣着手,脑袋歪歪地看她。

……好傻。

姜厘默了默,收弓道:“算了,走吧走吧……我不打笨的。”

兔子仍旧歪着脑袋瞅她,吱吱鸣叫,没听懂。

那模样着实可爱,知鹭喜欢坏了,亮着眼儿笑道:“小小姐,我过去把它抱来,咱们带回去养好不好?”

姜厘无所谓地点点头,知鹭当即欢喜地跑过去。可是,就在她即将跑到兔子面前时,空气却立时被惊空声划破,一只黑羽箭矢流星般急射了过来!

那箭堪堪擦过知鹭的脸颊,瞬息间射中了草丛里的兔子。兔子发出“吱”一声哀鸣,软软倒了下去。

知鹭尖叫一声,跌坐在草丛里,“小、小小姐!”

姜厘皱眉,小脸当即冷下,极快挽起弓箭,对准箭矢射来的方向。

在她的视线中,一人分开半人高的树丛走来。

男子容貌阴柔,眸光微暗,是五皇子燕行峪。

姜厘对这位表哥的印象不大好,因她每次见他,都感觉此人过分阴戾。从年幼时,燕行峪便不喜说话,总在暗处用猜忌抵触的眼神盯人,所以她自小便不太喜欢这位五表哥。如今十几年过去,这位表哥似乎正常了些,可她总觉得那只是因为他把那些情绪压得更深了。

燕行峪手持弓箭慢慢走出,从始至终目光都落在她脸上。

那种眼神像粘腻冰冷的蛇,让人不适。姜厘手中还举着弓箭,不知道是否要放下。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燕行峪挥了挥袖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动的手,她一旁的知鹭竟然失去知觉,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她身边!

姜厘一惊,毫不犹豫地抬起弓箭,把箭矢对准他,冷道:“站住!”

燕行峪停住脚步,视线一扫脚边的兔子尸体,无辜笑道:“小厘为何对表哥拉弓?这好像……让人觉得不大友善呢。”

小厘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让她无端一阵鸡皮疙瘩。姜厘道:“你把知鹭怎么了?”

“她累了,我让她休息一会儿。”燕行峪朝她微笑了下。

姜厘并不知燕行峪所想,听了他这话,简直匪夷所思——把人给弄昏迷了,说是让人休息?这人脑子有问题?

“把解药给我。”

她知道他用了药,但是她方才好像并没有看清他的动作,隔着这么远,他是怎么下药的?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

“小厘说什么,我听不大清。”燕行峪仍旧笑着。

说实话,眼前这一幕实在让他觉得愉快极了——

这里没有其他闲杂人等,唯一碍眼的东西也躺下了,现在这里就剩下他和姜厘,哦,还有那匹马。

就在离他十丈左右的地方,少女红衣白裙,宛如灼灼梅花傲然美丽,真是养眼……如果他能更靠近一些,或许就能嗅到她发上的薄香,是那种清甜味道,从小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她今日穿红衫,可也许她的小衣并不是这个颜色……

燕行峪只觉得那种快感愈发强烈,想迈步过来。只是他才迈脚,却被脚下的兔子绊了下,眉眼当即掠过阴冷戾气,一脚将那兔子踢开,仿佛在看什么碍眼的东西。

姜厘头皮一麻,电光火石间,她终于想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隔着那么远,他压根碰不到知鹭,还能怎么下药?

空气中有药!

姜厘屏住呼吸急急倒退几步。

只不过已经迟了,药效早已顺着呼吸进入身体,逐渐在她体内的经脉游走,力量霸道,不过片刻,姜厘发现自己挽弓的手逐渐没了力气,浑身发软,呼吸灼热。

她也不迟疑,当即扔了弓箭,反手去拿姜珩川给她的烟弹。

燕行峪见她如此,猜测到她要发信号,脸色阴冷几分,快步走来,伸手来拉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小厘,你做什么?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不用……”

“咻——”

就在此时,急速破空声撕裂风音,一支羽箭狠狠射来,精准无比地朝燕行峪而去!

燕行峪神情陡变,极大的危险让他条件反射缩回手,想要躲避那支箭,可是那箭速度太快,他急急退后几步,才勉强狼狈不堪地躲过,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站不稳,摔进草丛里。

摔倒让燕行峪的呼吸骤然变沉,他惊骇抬头,朝那一棵被射中的树看去。

那支箭已然死死钉进树的躯干,只留下半截在外,箭尾仍在轻微震颤,足可以看出射箭之人力道有多大。最显眼的是——那箭尾端的羽毛洁白如雪,边缘饰以鎏金细线,上绘龙飞凤舞的一个“纪”字。

那个“纪”字映入燕行峪眼中的同时,身后由远及近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燕行峪浑身寒意流窜,转头看去,一字一顿、咬牙道出那个名字,“纪无因。”

伴随着马蹄声,一人驱策马匹自重重树影之后出现。

那匹马是西域烈性赤马,生性极傲,脖子昂扬喷气如虹。顺着马头往上,描金黑衣的少年郎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执弓,长腿时而夹紧马腹,控制着马缓缓而出。

他身影挺括劲瘦,黑发马尾在身后猎猎摆动,薄薄的碎发之下,是一双正盯着燕行峪、英俊却隐隐泛寒的冷厉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