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只看了眼账本,屁股刚挨着椅子就被气的站起来,就差指着要银子的人鼻子骂,“淮安城街头支摊儿卖面条的,卖包子的,卖煎饼的,一月能赚到三四两银子顶天了。别人一个月三四两银子能养活一家老小,我走的时候给老头儿留了一千两银子,在极北之地那样的地方都不够他潇洒半年?”
“他是去赌钱了还是养小妾?”
“合着真以为我赚银子容易还是怎么着?”
“要不是我机灵,他流放的时候咱们全家都被一锅端了,现在有银子花还不知道惜福,他作什么妖呢?”
“只会问我要银子,我成亲都没见他给嫁妆呢。”
陈管事赶紧送上一个木头盒子打开,林栖见了更生气,“好歹也是顶着贪污的名声下放的,抠门到就给我一根木头簪子?”
“还有。”陈管事又掏出三个木头盒子,里面放着三只更加蠢笨的簪子,这三只分别是夫人、大公子和小公子雕的。
林栖差点没气到背过气去。
砰的一声,林夕一巴掌拍在桌上,“说,别找什么不入流的借口敷衍我,老头想干什么?”
陈管事欲言又止,春朝悄悄下楼,守在楼梯口,不让人上去。
上面说了什么春朝不知道,一刻钟后,陈管事拿着主子批的条子下来,拿给春朝看,春朝叫小丫头带他去里间领银子。
主子还是拿老爷没办法,来要一万两,这都批了三万两的款,多的都去了。
拿到银子,陈管事笑呵呵地跑出来,“多谢春朝姑娘帮忙,我明日就要回北边,还烦请春朝姑娘帮忙安排几个护卫随行。”
春朝笑着应下,“家里还存了好些去岁的棉花棉布,年前主子去北边赶的急,带的不多,这次您辛苦辛苦,多带些去。”
“嘿嘿,春朝姑娘真是太客气了。行,再等几月我给送些毛料回来,那边山里的野物多,入秋后毛长得厚,穿身上可暖和了。”
说了两句闲话,春朝送陈管事出去,主子还没下来,她赶紧上去伺候。
主子正在看账本,春朝候在一旁磨墨。
过了许久,林栖放下账本,活动了下脖子,春朝赶紧过去给主子按一按。
林栖享受地闭上眼,“春黛那丫头最近有没有信送来?”
“最近没有,最早的一封信还是六月初送来的,说国色天香一切正常,那些夫人小姐们也都一切照常。”
林栖在考虑着,要不要让春朝去石河,那边他爹要折腾事儿,但他毕竟是犯官,有些事他不好出面,得有人帮他。
“陈管事不行?”
“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脑子挺灵活的,是个好人选,但只有他也不够。”
春黛和她是最早跟在主子身边的两个丫头,她们俩不是林家给的人,也不是张家给的人,是主子亲自把她们从人牙子处带回来的,一身本事也是主子教的,她们俩长在一处这么多年,互相当对方是姐妹,她也知道春黛的一些想法。
春朝缓缓道:“主子既然有这个想法,就叫她去,京都那边已经做熟了,掌柜们就能处理,没了她也能转。”
林栖下定了决心,“你给她写封信,叫陈管事给她带去,顺路去接她。告诉她,以后极北之地那片地方,我就交给她了。”
“是。”
傍晚,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郊外慢慢悠悠地赶进城,穿过热闹的街坊,喧闹的人群,最后进了城南林家别院的北门。
同时,林栖和宋槿安两人坐车去张家。
放下帘子,看了一天书的宋槿安累了,颇没正形儿地靠着引枕,握住她的手,“听说二表哥在墨玉书院读书?”
“嗯,他倒是想进府学,不过他只是个童生,想捐钱进去人家都瞧不上他。”
宋槿安笑了,“等下次开考,说不定能过。”
“得了吧,他心思就不在读书上,整天想着做生意挣银子,想当淮安城的首富呢。”
“各人有各人的长处,行商也没甚不好。不过,不管做什么,最好有个秀才的名头,能省些事儿。”
“谁说不是呢。”林栖笑着对他说,“有了你在,以后给张绍光补课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宋槿安笑了笑,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张毅和张姚氏见了他们夫妻俩,高兴的不行,张姚氏一个劲儿地问家中母亲可好,小子安过的可好?
林栖扶着舅母往里走,“都好,等槿安这里事儿落定了,我回头请我婆母来淮安住几日。”
“那可好,到时候我带她去游湖。”
林栖一早使人来说了,张建业和张绍光今儿也在,张绍光拍着宋槿安肩膀,“妹夫,你一定要考中府学给我争口气啊。吴四郎最近攀上了都转运使副使家的公子,人家是府学里的名人,吴四郎总拿人说事,去一趟府学接人,当狗腿子还当出优越感了。妹夫你考上了,到时候带我去府学转一转,也让吴四郎嫉妒嫉妒我。”
宋槿安冷静地挥开他的手,“人家是官,我们是民,不要去争这口气。”
“吴四郎不是啊。”
张毅怒瞪,“槿安说的对,别为了争一时长短,得罪了人。”
林栖坐在一旁嗑瓜子儿,“吴四郎还没过继出去?”
“嘿嘿,快了。”
张建业问,“什么过继?”
张绍光做了个鬼脸,“嘿,就不告诉你。”
张姚氏招呼几人入座,“过来吃饭,咱们边吃边聊,别耽误时间,一会儿林栖和槿安还要回去。”
张绍光赶紧坐下,“对对对,别耽误他读书。”
用过晚饭,两夫妻回去,孙承正他们也刚用了晚饭,在院子里乘凉。
许如意她们在水边的八角亭里坐着,看到林栖,她赶忙站起来挥了挥手上的圆扇,“林栖快过来坐,咱们一处说说话。”
“这就来。”
梅蕊悄悄拉了一下许如意的袖子,压低声音说,“你怎么直呼林娘子名字?”
“咱们不是外人,叫名字更亲热,有什么要紧。”
梅蕊颇为不赞同,“到底有失礼数。”
云岚坐在一旁,没参与对话。
林栖走进来,笑着道,“什么礼数?”
许如意拉着林栖坐在她一边,有一肚子话对她说,“什么礼数不重要。我跟你说,今日我们三个在外逛了一天,连午饭都是在外面用的,看了好几处房子,哎哟,想赁一套规整的一进院子,地段和房子很一般的那种,一月至少三两银子。对,就是银子,人家不收铜钱,你说给三贯钱,人家都不爱搭理你。”
林栖笑着问,“文芳街你们去看了?”
梅蕊点点头,“都看了,文芳街的院子价格更贵。我们打听了才知道,因为文芳街的租户多是府学和其他书院的学子、先生,因为价格贵,大家多是拼着租,一套一进院子住三家人,每户根据房子大小租钱在二两到四两不等。”
云岚接话,“也有那种专门改建来的独院,除开大门,一套院子就是三间屋子围一起,门口处专门搭了一小间当厨房。局促了点,好在不用和人挤,这种要五两银子一月。这还没算日常花用。”
梅蕊听的直叹气,一个月五两银子啊,她公公现在去县学教书,一个月的月钱,都租不起文芳街的一套小院子。
林栖知道文芳街的房子贵,学区房嘛,从古到今就没有便宜的。而且这还是省重点学校门口的学区房,再贵也正常。这个贵也只是对平民和一般小康之家的人来说。
梅蕊家银钱不太凑手,许如意和云岚家比小康之家好一些,但是每月房钱和吃穿用度花费超过十两银子,还是很心疼。
“最好我们三家都考上,到时候我们三家凑一起租个小院子一起住。”
“丫头小厮呢?”
“住不下,只能送回去了。”
林栖喝了口水才道,“我听说府学那边头一年学业重,一般都要求学子住书院里,可以带一个书童进去。你们这样计划也挺好,除开他们休息回家住,平日里你三个住一个院子也不算挤,更实惠。”
宋怀瑾四人在不远处的水榭,这会儿天黑了,外头都安静了,妇人们说话的声音隔着湖他们也听得到。
石川苦笑,“我以前问我爹,问什么考中禀生秀才,不去考举人,连试都不曾试就放弃了,我现在知道了。”
季越沉默,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有这个机会和几位同窗体面地站在一起,多亏了他丈人和娘子,要不然,就算他家勉强能供他读私塾,也没银钱送他来淮安考府学。
孙承正家里有两家铺子,生意都很好,再加上家里的田产,一年收入约莫三四百两,在桃源县算是很好的人家了。他只觉读书辛苦,从未认真算计过这许多花费。
“在桃源县读书,一年花费不会超过十两,往前跨一步居然这么贵。”
“穷学子有穷学子过日子的法子,节省一些也用不了这些,既然决定踏出这一步,就要认真,上对得起父母,下对得起自己。”
“槿安说得对。”
自开蒙以来,孙承正第一次燃烧起学习的巨大动力,果然家里是开铺子的,说什么前途都没有说银子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