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这几日正是院试的时间,考得童生的学子都陆续赶到州府准备参加考试,家里离得近的学子不着急,都等着开考的前两天才结伴去沐城。

桃源县是离沐城最近的一个县,坐马车走官道过去不过两个时辰,宋槿安和夫子以及同私塾的学子们商量,待到开考前两日才动身。

走的前一天,他徒步回宋家村,被子孙奉养不再下地干活的老人聚在村口的大榕树下闲谈,看到他回来十分诧异。

宋槿安长身玉立,笑着跟几位老人问好,解释了两句明天上午才出发去州府。

“哦,是这个缘故。不用管我们,你且家去,这几日你要考秀才,听说你娘早晚在家烧香拜佛,保佑你取中,你且回去安安她的心。”

宋槿安微微欠身,点点头走了。

宋家村背靠大青山,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尤其喜爱爬山,考上秀才的第二年就在大青山脚下修了一栋两进的院子,他家和宋家村的其他人家都离得远。

三年前,他父亲去世之后,他母亲独自抚养他们兄弟两个,寡居妇人忌讳多,他们家更是和村里的人来往少了。

来往少,不代表就能过上清净日子。

“严婆子真是个碎嘴子,烂了心肝儿的玩意儿,打量咱们不知道她想占咱们东边那块上等田呢?就盼着我们大郎考不上秀才,没钱捐劳役她好低价买咱们的田。我呸,就是咱们没钱到卖田的地步,也绝不能卖给那起子宵小之辈。”

宋槿安推门进去,“李婶,宋二婶又来咱们家了?”

李婶是个暴脾气,这边一问,她张嘴就要突突,赶紧被她男人拉住:“大郎回头就要院试,你可别触他霉头。”

宋槿安和煦笑道:“无碍,李婶跟我说说。”

李婶只是暴脾气,却不是个不知事的,一跺脚怒道:“还不是那个严婆子,一天来家里两趟,看到夫人在屋里抄经,就来说些没名堂的话,你且不管,等你考上秀才了,咱们再和他们算账。”

“宋二也是,你好歹叫他一声二叔呢,竟也不管管他家的,我一个下人都明白的事,他不明白?还有老族长,你好歹也是个童生,整个宋家也才两个童生,不护着你读书上进,还让人来家里说闲话添堵。老爷还在的时候,从没听说有这样的事。不就是看着咱们夫人性子软好欺负么,太不是个东西了。”

越说越怒,李婶子控制不住她那个暴脾气,恨不得冲去和人打一架。

不过才哥哥大腿高的宋子安,慢悠悠地从后院出来,站在二门口,不说话,只望着李婶。

“吵。”

宋槿安抱起五岁的幼弟,软声道:“怎么不多说几个字,见了哥哥都不叫我?”

他抱着哥哥的脖子,蹭蹭哥哥的脸:“想。”

李婶脸色一转,笑呵呵道:“我们二郎今天出息了,说了两个字呢。”

宋槿安叹息一声,摸摸幼弟的手。二郎不爱说话,长到三岁才开口,就算开口也是一个字两个字的蹦出来,可把家里人操心坏了。

抄经不可打断,刘玉溪抄完经这才出来,眉头略带轻愁。李婶连忙迎上去,忙道不是,“都是我说话声太大了,吵着娘子了。”

刘玉溪强撑出一个笑容,“不怪你,我抄经专心,也没把二婶子的话放在心里,你们也别生气,耽搁了正事就不好了。”

最后这句话,是对大儿子说的。

宋槿安点点头,他知道轻重。

李婶子心里那股子没咽下的气又被大娘子一句话顶出来了,“咱们这个家,非要给大郎找个厉害的娘子不可。咱们全家唯一一个长嘴巴的,大郎是男子还不好和女子斗嘴,全家都遭人欺负。”

刘玉溪面露期待,待大郎考上秀才后,就可以说亲事了,大郎马上都十八岁了,要不是……早该说媳妇了。

二郎看一眼娘,又看一眼大哥,眨巴着眼,没说话,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天色将黑,一家人吃完晚饭,宋槿安借口吃的太饱,出门散步。

宋槿安刚出门,刘玉溪跟了两步,想说什么,又抿嘴。

李婶拉住她,“家里以后是大郎当家,你不好管,让他去。说出来才好,免得他心里存了事儿,影响考试。”

宋槿安一路往村长家去,路上碰到吃了晚饭出来溜达的人,他一路笑着和人打招呼,一直到村长家。

村长宋长庚也是宋家的族长,宋家村现在有两个童生,一个是他,另外一个就是宋长庚的大孙子宋举。

名字寄托了他们家的期望,他们家最好出个举人,就算中不了进士,也能当个小官,他们这一支也就起来了。

承担了全家的期望,宋举前几日就去了沐城,他爹跟去专门伺候他吃穿,那个架势,仿佛中秀才信手拈来,中举指日可待。

宋槿安被迎进屋,略坐了坐,说了些话就回去了。

把人送出去后,宋长庚脸色一冷,“宋二家的疯了还是傻了?宋长生虽然人没了,到底是以前当过秀才,真把人惹恼了,惹出事来他们家能平得了?”

宋潘氏没把老头儿的话放在心上,轻描淡写道:“俗话说人走茶凉,一个秀才罢了,还死了这么多年了,能有多少人脉?宋槿安说了什么就把你吓着呢?”

“哼,妇人之见!我告诉你,别整天和宋二家的私下有什么牵扯,我看他们为了那块地要疯魔了。”

宋潘氏收了宋二家的好处,肯定要帮着那边说话,“不就是块地罢了,宋槿安读书不种地,宋刘氏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看着那块地他们家下人也没认真伺候,不如你劝劝,让他们把地卖给宋二家,价格贵一些也没啥,这样两家都得利。”

看老头子没言语,宋潘氏打量着他的脸色,继续说:“宋槿安读书费钱,宋刘氏也是病恹恹的常吃药,家里还有个小哑巴,他们家这几年就算有点家底也差不多了吧,我看这地他们说不定想卖得很。”

想到宋二家承诺的事成之后的答谢,宋潘氏心热不已。

同床共枕的夫妻,谁还不知道谁?宋长庚没说劝,也没说不劝,他到底性子谨慎一些,他只说等段时间,等到院试发案了再说。

宋槿安心里也清楚,家里弱的弱,小的小,他虚张声势,能压的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一时,也压不了一世,他考中秀才,才能让那些人不敢再生恶念。

“大郎,你回来了?李婶给你烧了热水,你快去洗漱。”

“知道了,娘你早点休息。”

宋槿安拿了干净的衣裳去洗漱,等他出来,发现小弟站在他卧室的门口。

他牵着小弟的手进屋,“今晚想跟我睡?”

“嗯。”

宋槿安抱着弟弟上床,小小的人拉着他的衣襟告状:“二狗坏。”

“嗯,我知道。”

宋二叔家的四小子,小名叫二狗,缺少大人管教,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欺软怕硬,嘴巴不干不净,已经有无赖流氓的样子了,偏偏家里的长辈还觉得他家小儿子活泼可爱。

“这些天别出门,在家陪着娘亲,等我回来。”

“好。”

“睡吧。”

第二天一早,宋槿安轻手轻脚下床,收拾好考试要用的东西,吃完早饭,告别母亲,李叔赶着牛车等在门口。

“瑾安,快上来。”孙承正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无聊地晃腿,看到他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

季越朗声笑道:“咱们就等着你了。”

夫子已经坐在马车上了,石川往里面靠靠,示意他赶紧上车。

宋槿安拿起放在牛车上的包裹,笑着跟夫子问好,抓紧时间上车,车夫一挥鞭子,拉车的马撂开蹄子跑起来,不过一刻钟就上了官道。

石夫子轻抚美髯,满意地看着他们三个,“你们四个学问问题不大,考场上好好发挥,未尝不能得中。”

孙承正挠挠头,不敢说话。他们四个人,要说学问扎实,槿安和季越、石川都不差,就他一个拖后腿,私下觉得,他今年想中恐怕有点难。

石夫子看向他,温和道:“承正你和槿安相比略逊一筹,但也不差,不要妄自菲薄,未战先退。”

“夫子教训的是。”

宋槿安拍拍他的肩膀,孙承正冲他笑。

季越看一眼孙承正,又看一眼宋槿安,笑道:“宋兄启蒙早,读书又认真,要不是耽搁了,只怕早就得中秀才了。不过现在中也不差,年岁正好,待到发案那一天,指不定被沐城的小姐们看中抢回家做夫郎。”

石川和孙承正哈哈一笑,看宋槿安热闹。他们两个已经定亲了,婚期一个在秋天一个在冬天,就等着得中秀才为婚事添几分光彩。

孙承正家里经营着两个铺子,定的亲事是门当户对的小青梅。石川是石夫子的独子,婚约对象是舅家的表妹。至于季越,他和宋槿安皆是农家子,他去岁娶了云家绸缎铺子的独女为妻,为了读书方便,现下住在城里。

唯一还没着落的宋槿安,轻声一笑,昨日家里也提了,今天又被同窗打趣,他不禁也想知道,他将来的娘子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笑闹了几句,石夫子点头道:“你们年岁正好,正是成家立业的好时候。不过这会儿,其他放一边,院试才是正经。咱们州府近几年考秀才不容易,十五取一,不可大意。”

几人正色,也不说笑了,孙承正这会儿心里就紧张起来,默背起《圣谕广训》。

院试分正场和覆试,启盛朝的定例,正场为四书题一道,经题一道,五言六韵诗一首,覆试为四书题一道,论题一道,五言六韵诗一首,并默写《圣谕广训》。

宋槿安双目微瞌,脑子里不停过着这些年熟烂的经书,他一定不能有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