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世无比痛恨着名为鬼舞辻无惨的男人。
即便他给予了珠世再也不会老去的、几乎接近永恒的生命。
但是在变成了被称作“鬼”的生物之时,珠世却失去了人类的理性,她在转化的过程中吃掉了自己的丈夫、女儿,恢复神智后血肉模糊的尸体令她绝望不已。
珠世宁愿和他们一起前往彼世,然而鬼舞辻无惨却把她留在了身边。
因为珠世身为人类时是一名医师。
即便过去了几百年,女性的社会地位依旧没有得到太大的改变,在这个年代,女性要取得成就,需要比男性付出更多的努力。
即便珠世是医师的女儿,在她年幼时也无人认为她将来能成为像她父亲一样的医师。
但是珠世在具备天赋的同时也足够努力,她凭借着高超的医术渐渐获得了大家的认可,久而久之,还成了远近闻名的医师。
直到她自己也生了病。
医者不自医,有着红梅色眸子的外来医师为她进行了治疗。
珠世对自己同意了他的治疗方法感到无比悔恨。
鬼舞辻无惨给了她自己的血,他血液里的细胞把珠世也转化成了吃人的怪物,珠世无数次想要逃走,但是鬼舞辻无惨甚至能够通过细胞读取她的思想、控制她的行动。
珠世无数次因此而哭泣。
而这时候舞香只会呆呆地看着她掉眼泪,因为她根本不明白珠世为什么会这样。
珠世有时候会羡慕她,因为舞香看起来总是一副一点烦恼都没有的样子。
虽然舞香表面上也只不过比珠世小几岁的样子,可珠世一看到她这副神情,就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女儿天真可爱的脸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憎恨鬼舞辻无惨,却也没法迁怒舞香,哪怕舞香的眼睛总是会让珠世联系到无惨。
红梅色的眼睛……血一样的眼睛。
珠世经常帮舞香梳头发、换衣服,她还送给了舞香以前也送给过女儿的礼物。
那个时候,收到礼物的女儿非常开心。珠世陪她一起玩的记忆被深深地储存在她的大脑里。
但是舞香太笨了,她根本不会玩那种玩具。
本来是要旋转起来的独乐(一种被做得跟玩偶一样的陀螺),到了舞香手里就真的像是玩偶一样了。
珠世有时候又会觉得她很可怜。
她帮舞香梳头发,舞香的头发和无惨除了颜色外完全不一样,所以坐在舞香身后,用木梳一点点整理舞香的头发时,看着舞香的背影,她能够短暂地忘记舞香和无惨之间的联系。
因为珠世也有着黑色的头发。
这个失去了丈夫和女儿的女人,将最后的母爱倾注在了舞香的身上。
她把自己的发饰插在舞香梳理好的头发上,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弥补了未能被她见证长大的女儿一样。
[如果我的女儿也可以长大成人……]
[她一定会成为坚强又善良的女孩子。]
但是舞香完全就是个呆孩子。
她总是木讷地坐在那里,脸上也没有表情,眼神呆呆地盯着珠世或者障门。
盯着障门是因为无惨有时候会回来看她。
舞香只有在见到无惨的时候表情才会有一点点的变化,这是珠世观察了很久才发现的。而且舞香她只会说一句话。
她的声带好像只剩下这一句话的发声功能。
[哥哥。]
“哥哥……”
舞香从地上爬起来,高兴地跑过去抱他,她的头发被珠世梳成了和自己一样的发型,但这通常是结了婚的女性才会梳的样式。
而且她头上还戴着珠世的发簪。
这样的舞香看起来格外温婉,乍一看真的像是嫁给了某个人之后,过上了幸福安稳的生活的样子。
但这却令无惨想到了难堪的回忆。
在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舞香眼睛里仿佛装着向往和期待一般地注视着他。
她说:[哥哥,有人说要娶我。]
无惨想,如果她当初真的嫁给了那个人,就会变成这样子吗?
温顺地把自己精心打扮起来,安心地等候着丈夫的归家,然后在他回来时守在门口迎接着——
那她就是别人家的舞香了。
她就不再是无惨的妹妹,而是另一个人的妻子。
无惨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他伸手取下那根发簪扔到地上,又拆掉了舞香的发髻。
被这样对待的舞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无惨,神情恬静而又专注。
她温柔地注视着无惨,声音轻轻的。
“哥哥。”
现在的舞香只会说这一句话。
因为这不是真正的舞香,这是被无惨转变成了鬼的舞香的尸体。
无惨冷冷地警告珠世:“收起你那堆心思,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头发重新被放下来的舞香抱着无惨,他没有把她推开来,而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着眸子失神般地任由她缩在自己怀里。
珠世狼狈地低垂着脸,不管多少次她也没法旁观这副兄妹情深的场景。
[为什么我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你却还能和自己的家人拥抱呢?]
残忍的、毫无人性的鬼之王,却有着一个对他无比眷恋的妹妹。
珠世见过他抱着舞香时的样子。
那副好像无比珍视、视作唯一的神情,即便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只出现过一次,仅仅是那一次也足以令珠世难以忘怀。
因为那是珠世头一次发现,原来鬼舞辻无惨也能够对他人产生情感。
无比愤怒的心情在珠世的胸腔中无法熄灭。
[像你这样的东西,也能够拥有家人吗?]
[像你这样的东西,也还存在着人类的感情吗?]
珠世无法原谅。
烈火般的愤怒与悲鸣好似太阳一样摧毁了珠世的灵魂。
她是为了杀死鬼舞辻无惨,所以才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珠世小姐。”
忽然有一天,舞香说出了“哥哥”之外的语言。
她的神情看起来平静而又温和,脸上的笑容非常温柔。
舞香轻声说:“哥哥他做的那些事情,让你觉得很痛苦吧。”
珠世怔愣地看着她,这种事情实在让她无法立刻理解。
一直以来都好像没有自己的意识,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地存在着的舞香,忽然和珠世说话了。
“你……”
珠世本想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舞香却说:“他总是在做一些非常残忍的事情。”
“有很多人会恨他,也有很多人会想杀死他,这些我都很清楚。”
舞香的声音令珠世怔愣地看着她,珠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怕的悲伤好像积雪一样覆盖了她们。
“变成鬼的那个夜晚,哥哥杀掉了医师,也杀掉了我。他丢下我和自己仅存的人性逃走了,但是……”
舞香对珠世说:“但是我并不恨他。
但是并非每个人都和她的想法一样。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你会一直痛苦下去,”舞香伸出手来,她握住了珠世的手:“就这样逃走吧。”
这个能够与珠世对话的舞香切断了无惨对珠世的控制,珠世就这样逃走了。
无惨回来的时候,只看到舞香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她就像往常那样跑过来叫他哥哥,想要和他拥抱。
但是无惨没有找到珠世,而且他发现,自己没法再感知到珠世的存在了。
舞香第一次见到鬼杀队的人,是在旅屋被鬼袭击的时候。
寂静黑沉的夜晚,紫藤花的熏香不知不觉燃尽,食人的恶鬼袭击了旅屋,它们仿佛野兽一般四肢并行,任谁也看不出来这种生物竟也曾是人类。
血肉被咀嚼的声音,血液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舞香在它们靠近旅屋时睁开了眼睛,对上了无惨清醒的视线。
不必舞香指挥,无惨便钻进了箱子里把箱门关上,舞香快速穿好衣物,背上箱子将门打开一条缝隙。
正在进食的鬼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似乎犹豫了一下,便舍弃了正在啃食的尸体朝她袭来。
舞香当即打开房门,将这只鬼放进了房间,又利落地将门关上。
浑身血腥、面目狰狞的鬼下一刻就被舞香钉在了墙上。
它是一只能够说话的鬼。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舞香说:“你一定要对我说真话。”
鬼恐慌地点头。
直到它听见舞香问它:“你知道无惨在哪里吗?”
听到这一问题的鬼露出了极度惊恐的神情,它疯狂地摇头道,“不、不、我不知道!”
舞香神情安静地注视着它:“你在说假话。”
但是她已经得到答案了。
哥哥就在这附近。
她把鬼从墙上拔下来,“你走吧。”
鬼难以相信她真的会放掉自己,但是她看起来的确没有要杀它的意思,劫后余生的鬼也不再去管那具它吃到一半的尸体,打算直接从这里逃走。
但是在门口的时候,一柄日轮刀划过了它的脖子。
尸首分离的鬼在夜色中化作灰烬。
鬼杀队的剑士,名为“继国严胜”的男人救下了旅屋中幸存的人们。
背着箱子的舞香拉开房门走了出来,对他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额头与脖颈都有红色的火焰状斑纹延伸的剑士平静地点点头,在检查了此处并没有其他鬼残留后便打算动身离开。
他完全没有发现就在自己眼前藏着一只小小的鬼。
舞香在箱子上布置了结界。
结界彻底阻断了箱子内部与外界的联系。
但是就在几天之后,舞香再一次见到了这名剑士。
名为继国严胜的男人,为了追求可以超越自己双生弟弟的可能性,接受了鬼舞辻无惨给予的血液。
“鬼”的血液正在转化他。
背着箱子的舞香也见到了站在继国严胜身边的人——她寻找了数百年的、那个如同胆小鬼一样在杀死了她之后逃走的,她的兄长。
无惨。
在那个夜晚,他舍弃了最后的人性,也舍弃了神无月之名。
他现在已经是鬼舞辻无惨了。
作者有话要说:严胜来了!
缘一:我兄长呢?我在鬼杀队的这么大的一个兄长呢?
和珠世说话的舞香是现世舞香,只出现了一小会儿。
这个篇章的标题“若能听见悲鸣之声”的意思其实就是悲痛的过去,有点长,后续现世舞香还会再回到过去的,于是可以看到各种交叉组合的兄妹,现世惨和怨灵舞香、鬼王惨和现世舞香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