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我都听了好多遍了,哈哈哈哈哈。”我不以为然,就凭宋清许还想翻身农奴把歌唱怕是还差点火候。
本以为宋老师会再据理力争一下,等了半晌他却沉默了。
怎么回事,投降了?
不会生气了吧。
我暂时放下手里的玩意儿,起身回了头。
宋老师站在我身后。江滨公园的照明很暗,他的半张脸隐在了夜色里,一半光,一半影给他本就俊朗的五官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这张脸我从十五岁看到今日都一点没腻,甚至越看越觉得抽不出身了。
我:“你怎么不说话了?”
宋老师:“我能说什么?”
我:“不知道,但也不能不说话吧,搞得我以为你生气了呢。”
宋老师:“......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宋老师:“你要我说什么?”
眼看着对话要向无法收束的方向发展了,我决定及时止损,叹了口气后不跟他扯东扯西了。
我再次蹲下来,挑了几根荧光棒,几个手镯和一堆毫无用处的小物件付了钱。
“来,送给你,作为你请我吃红薯,喝奶茶的回礼。”我说着使劲掰了掰手里的荧光棒,扬起脑袋递给了他说道。
“不用了。”宋老师条件反射觉得有诈,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好心被当了驴肝肺,我厉声质问道:“为什么???这是我的一片赤诚之心啊。”
宋老师虽看清我没搞什么整蛊的小动作,但又觉得没有啥解释的必要,便小声嘀咕道:“多大人了。”
他这一声不偏不倚踩了雷,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引来了一阵枪林弹雨:“什么叫多大人了??我多大??你说说我多大???我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正值韶华,怎么说话呢??”
我横眉侧目,瞪起圆滚滚的双眼,死死盯着他。
“我跟你说宋清许,看看你大好的年纪跟个老干部一样。小朋友都喊你叔叔,你不反省一下自己吗???”
我想起前几天我俩走大街上,前面小男孩手里的气球没拿稳,宋老师随手给接住了,小家伙很懂礼貌,眨巴着眼睛用稚嫩的嗓音说了声:“谢谢叔叔!”
我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笑到差点在大街上打起滚来,连拍着宋老师的胳膊,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只要开口就是“哈哈哈哈”。
宋老师长得高,脸好看是好看但寡淡清冷,看上去确实要比实际年龄大上不少。
不过男孩子普遍对这些不在意,不像我,被喊一声“阿姨”会心梗好几天并且反复自省是穿着问题还是妆容问题。
“年龄上来看,喊叔叔也没什么问题吧。”宋老师嘴虽然还硬着,但已经很识趣地把我手里的荧光棒拿了几根过去。
我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要不是荧光手镯太小了一看他的手腕就戴不上,我肯定会蹬鼻子上脸给他也整几个。
江滨公园最亮的仔非他莫属。
我刚刚记事的时候,腾格尔老师来我们小城的体育馆开过一次演唱会,我爸带我去看了。年代过于久远,记忆连残存的碎片都不剩下几块了,但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荧光棒的海洋。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物件,给我小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震撼。
尽管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腾格尔老师是谁。
“差不多要放烟花了。”宋老师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
我俩来得晚了,靠近江边的位置都被抢占了。不过烟花是只要抬头就能看见的东西,江风也冷得很,站远点一排排树还能给挡点风。
又等了几分钟,整点的第一枚烟火把染墨的天空划开,爆发出一声脆响后在最顶端散成了漫天的星屑。
夜空亮如白昼,星火飘落人间。
一向嘴巴不停的我也安静了下来,抬头全神贯注看了一会儿天空后又往侧边偷偷瞧了一眼。身旁人的眼眸被四散的绚烂烟火映得闪闪发光,像是嵌入了一抹天际的璀璨星河。
太好看了。
比烟花还要好看。
按照少女漫的经典情节发展,此时此刻,我似乎要说点什么。
只是生活终究不是美好堆砌的故事,腾空的烟火也仅仅只是腾空的烟火而已,它什么都代表不了。
我还没有天真烂漫到想用烟火炸开的响声来掩盖那句深埋在心底的“我喜欢你”。
尽管,我真的好喜欢他。
投向身边人的目光炽热,迷离,饱含说不出的千言万语。
“怎么了?”大抵是视线太招摇,太肆无忌惮了,宋老师忽然侧了头。
“没什么。”被发现的我也没躲闪,笑得灿烂。
“你不是说要拍照的吗?”
“哦对!!!”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还有这茬,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的时候,它非常不配合,以屏幕朝地的姿势重重摔在了地上。
“啊!!!”
我惊叫了一声,两眼一抹黑,内心只有“世界毁灭吧”这一个想法。
宋老师弯腰给我捡起手机,看了眼惨不忍睹的屏幕,意味深长来了句:“你还是适合诺基亚一点。”
我把支离破碎的手机夺回来,心疼到不能呼吸不愿再看一眼,极度懊恼下开始不分青红皂白血口喷人了:“都怪你,不是你我手机屏幕能碎成这样??”
平白无故飞来一口大锅扣到了头上,宋老师当然不会束手就擒,“这锅也能我背的?”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坏事不是我做的,当然就是你了!!”
宋老师眯着眼睛在无懈可击的逻辑海洋里遨游了一会儿后,艰难地开口问:“......那为什么就不能是你呢?”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是我??”
“行吧,我的问题。”
也不知道宋老师要吃多少次正经人的亏后才能学会用魔法打败魔法,他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又把我的手机拿过去瞅了瞅,认真地说:“那明天我们去找个地方换个屏幕?”
“没钱。”
“不是我的问题吗?那不应该我出吗?”
我诧异地望着他,黑人问号与地铁老人手机等一众表情包在脸上飞舞着。
苍天啊,到底哪里去找这样的老实人啊??
还好碰上的是善良的我,换别人就凭他这智商,能被骗到裤衩都不剩。
“老实人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我叹了口气后再次从他手里拿回手机,打开了照相机,对着天空毫无技术可言地胡乱咔嚓了两张。
“吃的不都是你的亏嘛。”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打开了微信对话框准备把刚拍的几张烟火发给他。
我的动作骤然停住了,却没有抬头。
我的确不算太聪明,但也不至于傻到真的以为他是因为老实才会明知道我在无理取闹却依旧一次又一次妥协。
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想通了并不意味可以不再纠结了,但纠结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事情又有什么用呢。
我再次把目光投向了五彩斑斓的天边,心底久违地涌出了一阵伤感。我对眼前人的喜欢连同我俩的关系是期间限定的,是周期性的,但绝对不是永久性的。
总有一天我们的交集会越来越少,直到慢慢从各自的生活里完全消失。
我知道所有人都注定只能陪着走一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人生就是个不断告别的过程,和朋友,和亲人,最终和自己,和世间。
但我舍不得宋清许。
“宋老师,你说到十年后我俩还是朋友吗?”
快要被淹没在情绪汪洋里的我问了个任谁都无从知晓的问题。
十年太长了,无论是用来遗忘还是用来记得都太长了。
“为什么这么问?”
“这不是怕你哪天把我忘记了嘛。”
当然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他要是真的把我忘了,我应该会追到天涯海角质问他为何如此没有良心。
宋老师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和我一样重新望向烟火,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说:“那也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