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讲,什么特意,你可没这么大面子。”我也不是吃素的,关键时候推翻自己的说辞轻而易举:“况且我工作了你之前读博又没钱,可别打肿脸充胖子。”
宋老师不紧不慢给出了无懈可击的理由:“博士期间有奖学金,还有各种TA,RA的收入,有时间也会给创业公司写写代码拿工资。”
“RA是什么???”
“Research Assistant,就是帮着老板做项目。”
我一直觉得博士生把导师叫作老板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太形象了。
当然重点不是名词的含义,是钱的多少。我睁圆了眼睛兴致勃勃地问:“大概有多少??”
“有代码写的时候多点,七八千刀吧。”
“卧槽???多少???”
他说得过于轻描淡写,我的五官因震惊而变得扭曲了起来,甚至有点怀疑币种不是美元是越南盾了。
就算每个国家工资水平和物价水平千差万别,但以我短浅的见识来看,博士在读期间一个月七八千刀还是太夸张了。
宋老师:“七八千。”
我:“日元?韩元?”
宋老师:“......越南盾。”
我:“我就说嘛,吓死我了。”
我故意拍拍胸口,作松了口气状。网上瞎扯淡的时候基本不会问生活的问题,他每个月有这么多收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不是妥妥的隐藏有钱人吗??
“等等,你学物理的为什么给别人写代码??”我后知后觉提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宋老师好笑地看着我,说了一句真理:“学物理为什么就不能写代码?理工科还有不会写代码的?”
“我啊!!我大学的时候就不会!!”听我理直气壮,雄赳赳气昂昂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谈论什么引以为傲的东西。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况且你现在不也是做IT吗?”
“也是哦。”他说得很有道理,我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学生时代对写代码有生理性厌恶和极强的抵触心理,研究方向是无线通信但我却从中选了个图像关联的实验课题,完美避开了写代码。
甚至连理工科的必备Matlab都不会用。
只能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找工作的时候阴差阳错进了IT行业。虽和程序员不尽相同,主要是做设计和项目推进但代码作为一切的基础还是不得不会一点的。
跟工作谈论喜不喜欢是个伪命题,我也不至于天真到以为世界上存在着钱多,轻松,发展空间好且有趣的工作。
资本家可不是傻子。
我曾经很好奇数学,物理这类纯理学的专业将来除了投身科研当教授,进研究所以外还有什么出路。各种调查数据最后都指向了IT,做基础科学研究的人大多数在计算机方面也是信手拈来,毕竟建模,写算法是家常便饭。
不过宋老师的性格还是适合留在学术氛围浓厚的校园搞科研,我从第一天认识他的时候就武断地下了结论。
然而他却没有走我给他安排的路,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在他这里遭遇了滑铁卢。
既然宋老师这么有钱,我也不和他客气了,心安理得让他出了钱。
“没想到你宋清许竟然这么有钱,那以后都你出钱吧。”我饶有兴致地看着扫码付款的他,开玩笑说。
“我哪次没说要出钱,是你不让的。”他把金桔柠檬茶和吸管递给我说:“那之后都我出了。”
我故意笑着问了声:“真的??这么大方??”
得到肯定回答后,我拍拍他的胳膊,扬起脑袋,说了句没脸没皮的话:“那就这么决定了!!以后都你出钱了,这么多年了,作为你屈指可数的朋友知不知道我多辛苦??是该享受下了,以后可没机会了。”
即便我不想承认,我也十分清楚这个夏天是最后的夏天了。
待蝉鸣不再尖锐,晚风不再燥热,金桔柠檬不再是首选,我和宋清许持续了十三年的缘分也要画上句号了。
此一别,不再年轻的我们就要天各一方为生活奔波。长路漫漫,人海茫茫,终将渐行渐远直到再无交集。
突如其来的重逢似乎就是用来告别的。
那么就让我最后任性一回吧。
“什么叫以后没机会了?又不是再也见不了面了。”宋老师显然不喜欢我毫无征兆的伤感,沉着声问。
我不想把话题弄得太沉重,便想着用擅长的胡言乱语来缓解一下气氛:“也是,你要是得了诺贝尔奖,我还得找你捞点好处的,关系可不能淡了。不过你选择去企业,少了纯粹,忘了初心,怕是很难出成绩了。”
“......你倒是说说怎么去企业就是忘了初心不纯粹了呢。”宋老师果然被我的胡说八道带偏了,开始想和我讨论其中的逻辑了。
“难道不是吗??”
“虽然企业的目的是为了盈利,但很多大企业为了提高自己的科技竞争力每年都会有巨额的经费投入到研究里去,因而也吸引了一大批人才,而且......”
我正兴致勃勃地听着晓之以理的解释,宋老师却突然在中途停住了,不说话了。
其实我很喜欢听他讲那些与我无缘的领域的事情,正到关键时候没了音,搞得我心痒痒,焦急地询问:“而且什么??怎么不说了??”
宋老师顿了顿,眼眸充斥着犹豫,而我猜不到他在犹豫什么。
大抵是我期待的眼神太热烈了,他思索了片刻后接着说:“而且你不是要我在诺贝尔奖的颁奖典礼上感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吗?”
“......”
宛如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我吓得瞪圆了眼睛,还抖了个激灵。
不是吧,他怎么还记得这茬???记忆力大可不必用在这种地方!!
记得就算了,能不能别再重复一遍啊,我不要面子的吗??
这话是多年前,漫天烟火下,我不知道哪根筋扭到了脑袋短路跟他说的。
我记得他有回复什么,只可惜烟火的声音太大了,我没听见。